夜探红楼(八十一)
贾五向大家说了声对不起,就向着袭人那里走了过去。袭人附在他耳边说∶“茗烟说有个戏子要找你,在园子后门等着呢!”
“戏子?”
贾五有点奇怪,莫非是蒋玉函又来了?雍正不是还要抓他呢么?于是向着探春说∶“我出去一下就来。”就随着袭人走了。
探春有点不高兴,怎么还没开始做诗就走了?刚要说什么,只见莺儿跑过来说∶“珍妮姑娘的哥哥来找她了,还说想看看咱们的园子呢。”
那年头儿女孩子本来是不见外人的。可是珍妮已经和宝琴结拜了,那她哥哥也就可以算是亲戚了。而且,还没有见过外国男人是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探春看看宝钗,宝钗点点头,于是探春就说∶“那请珍家大哥过来吧。”
宝琴笑着说∶“他们家不姓珍,姓富森。珍妮的全名是珍妮弗.富森,外国人的姓放在后面,和咱们中国人不一样的。”
湘云看着珍妮∶“妹妹,你一定会做诗吧?”
珍妮点点头说∶“是啊,偶可喜欢中国诗了。偶的老师还夸偶做得不同一般呢!”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洋妞就是实诚,一点儿不会谦虚。
这时,只见莺儿带着一个西洋大汉走了过来,火红的头发、满脸的胡子。
珍妮忙站起来跑过去∶“哥哥,哥哥。”
那大汉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小妹,你长得怎么高啦。”
珍妮拉着那大汉走到桌子前∶“诸位姐姐,这是偶哥哥麦克。”麦克向着大家一躬到地∶“得见诸位美人,幸何如之。”
众人忙站起来还礼。探春见宝玉不在,自己又是主人,于是命小丫头又搬过一个子来,看着麦克一笑,伸手一指∶“请坐。”
麦克才到中国没几天,虽然自己在海外学过几年中文,但是对中国的风俗习惯还是不甚了了。猛然间见到这么多漂亮姑娘,只觉得眼花缭乱,头也大了。一见探春伸出手来,不由自主地把那手拉住,单膝跪下,就在探春的手上深深地一吻。
探春吓了一跳,手上一股麻趐趐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口上。想把手收回来,谁知道骼膊像着了魔一样,动都动不了,又急又气,满面通红。
珍妮忙走过来把两人分开∶“哥哥,偶告诉你,中国不兴这个,你可不能象在西洋那么胡来了。”
麦克还是痴痴地望着探春∶“体迅飞凫,飘乎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小姐能以芳名见赐乎?倾城倾国,非卿谁与!”
探春平日总是听人夸奖黛玉和宝钗如何如何漂亮,今天忽然有人把自己放在她二人之上,不由得又惊又喜又羞。
珍妮把麦克按在子上,笑着说∶“她是偶探春姐姐,正经的公门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了。”又转向大家∶“偶哥哥是跟个老秀才学的中文,说话可酸呢!”
麦克嘴里反复念叨∶“探春,探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探春。
探春转过头去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对着大家说∶“螃蟹吃的差不多了吧?
我们开始做诗吧。”
迎春摆好香炉,惜春点了一支梦甜香插在里面,笑着说∶“还和往常一样,我和二姐姐做监社。等这支香烧完了,你们谁要是还做不出来,可要受罚的。”
贾五走到园子外面,蒋玉函忙过来施礼∶“二爷近来可好?”
“好,好,”贾五一边还礼,一边问∶“你怎么来了,雍亲王不是还要找你么?”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蒋玉函说∶“您听说过‘神偷张七’么?他就是我舅舅。三年前他从什刹海过,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怀里露出一角红绫,他就顺手牵羊拿走了。舅舅是个很傲气的人,后来一想这是从个人事不知的人怀里偷来的,觉得好没有面子,就把它送给了我。我看它薄薄的,又不吸汗,就请人加了个面料子,做了条汗巾。也就是送给您的那条。”
“哦!”贾五哼了一声,原来那红绫是这么着才到他手里的。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让雍亲王知道了,”蒋玉函接着说∶“他叫人告诉我舅舅,如果把那红绫叫给他,他就放我一马,还我的自由身。”
“这个┅┅”贾五心里寻思∶这红绫可不能落到雍正手里。可是又不好意思不还给蒋玉函。
哎呀,先拖一拖吧,就说∶“我得好好找一下,看看小丫头们给放在什么地方了。你过两天再来吧。”
贾五走回来,那梦甜香已经烧得只剩下四分之一了,赶忙抓过纸笔,苦苦思考着。黛玉凑到他耳边∶“我可做好了,不等你了。”贾五笑着说∶“好妹妹,稍微等我一会儿啊,别逗得我心慌。”
这时侯,只见珍妮把笔一摔,笑着喊到∶“偶做好啦!偶做好啦!”惜春把她的卷子拿过来抵给迎春,笑着说∶“西洋妹妹第一交卷啦。”
迎春接过来念道∶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众人听了,都道∶“难为他!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
夜探红楼(八十二)
月亮渐渐升高了,水面上泛起一层薄雾,远远传来一阵高亢的笛声。一阵秋风吹来,树叶和菊花花瓣纷纷而落。
探春伸了个懒腰,把笔一放说∶“我也有了。”就把卷子递给了惜春。
惜春接过来念道∶“捣练子明月夜,月明山,今日相逢今日欢,今日饮得今日醉,管他风雨路三千。”
湘云笑着附在探春耳边,悄悄地说∶“三丫头,你和谁‘今日相逢今日欢’
呢?还‘管他风雨路三千,’莫非想嫁到外国去不成?”
探春满脸飞红,狠狠地踩了湘云的脚一下。
湘云“哎哟”了一声,忽然看到黛玉正在和贾五说悄悄话,就喊道∶“喂,不许作弊,不许打小抄!”
惜春笑着从黛玉手里把卷子抢了过来,念道∶“青玉案寒烟骤起潇湘路,风满衣,花满树,一曲笙歌来何处,欲邀明月,月华清露,小径常相逐。”
贾五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他刚来贾府的时侯,傍晚和黛玉在桃花丛中嘻笑追逐,晚风吹来,黛玉衣带飘飘,身上点点的落花。月亮跟着他走,掠过一棵又一棵树,只听得黛玉银铃般的笑声。
惜春接着念∶“揽衣素女嗔玉兔,物是人非伤神处,多情总被无缘负,香魂渺渺,此情谁诉,落落花无数。”
听到“多情总被无缘负”时,大家都心里一惊,静了下来,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世上谁人不多情?真正有缘分的又有几个?贾五轻轻摇摇头,听老妈常讲∶爱人的人不爱,被爱的不爱人,就是真有了两情相悦,还有家庭,社会,甚至运动、战争,只有悲剧才是永恒的。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林子里有人叹了一口气说∶“写得好是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天意,天意啊。”
大家顺着声音看去,正是妙玉。探春笑着说∶“我早就派人去请你了,怎么现在才来?”
妙玉也笑着说∶“你们刚才大吃腥荤,我怎么受得了,怎么也得估摸着你们吃完了才能来。”
妙玉和珍妮以及麦克见了礼。猛然间,一股小旋风平地而起,把落叶落花刮得满天都是。
宝钗笑着说∶“我也做好啦,”湘云把她一推∶“我比你先做好的,”说着就自己念了起来∶“如梦令秋风明月谁共,酒后八仙归洞,一时会友朋,万里离愁重,无用,无用,道是人生如梦。”
黛玉笑着说∶“云丫头真厉害,化腐朽为神奇,把‘无用’也能抓过来用上了。”
湘云也笑∶“那怎么了,大俗即大呀,什么都可以入诗词的。听说雍王府那些侍卫们附庸风雅,连放屁拉┅┅”说到这里,自觉走说嘴了,忙红着脸坐下。
贾五心中暗笑∶你们不知道,两百年以后,不但有人用“放屁”入诗词,还生怕人家不知道,要全国人民学习呢!
宝钗站起来说∶“我也湛了一首来,未必合你们的意。”说着递给了惜春。
惜春念道∶“临江仙家宴中秋明月夜,恨留桂子相闻,何来乡曲乱诗文,时时花解语,了了梦无痕。还是西风催落叶,我你他聚离分,大知落落随缘分,顺风能借力,朝月不出门。”
黛玉点点头说∶“时时花解语,了了梦无痕。这两句有意思。”
妙玉说∶“大知落落随缘分,宝姑娘是有慧根的人啊。而且,而且┅┅”妙玉的脸色忽然变了。
宝钗奇怪地凑过去,再仔细往自己的卷子上一看,心中大惊∶“天啊!我怎么把这个写出来了。”
夜探红楼(八十三)
月光照在宝钗的卷子上,雪白的宣纸上,娟秀的中楷字,一竖排一竖排的。
可是横着念过去,就成了一首藏头诗∶“家恨何时了,还我大顺朝。”
宝钗吓了一跳,怎么自己无意中会歪打正着,把心里话写出来了,连忙把自己的卷子从惜春手里抢了回来,揉成一团,勉强笑着说∶“我写得不好,甘受罚了。”
探春奇怪地说∶“怎么不好,我看挺好的,特别是后半阙┅┅”
“宝兄弟,”宝钗不客气地打断了探春的话头儿∶“你写完了没有?那香可就要烧没了。”
“好了,好了。”贾五笑着把笔一摔,惜春接过来念道∶“随意令我立寒山,望海天浑然一片,明月浮动,干坤碧泄,光阴飞流转。莫等闲度了青春少年,把酒祭长天,万里尽茫然!流水东行,不复回还,孤舟一叶,欲掷何边!看浪卷巨鲸,云穿归燕,天空海阔,任凭少年。投杯入海飞金电,浩歌横动九重天!”
“好,有气魄!不过┅┅”黛玉想了想∶“没听说过有个随意令啊。”
贾五笑着说∶“是我自己随意编的。古人填词么,是有了曲谱,然后才填进去。现在反正曲谱都失传了,词么,就和长短句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要是有人谱曲,我这个也一样能唱么!”
“哈哈,你这个捣乱鬼,自己编曲牌,罚他!罚他!”湘云笑着叫道。
贾五正要答话,只听得前院一片嘈杂声。众人都奇怪地站了起来。只见周姨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把抱住迎春大哭起来。
迎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妈,姨娘,到底怎么啦?”
黛玉和探春忙搀着周姨娘坐下,周姨娘擦了一把眼泪,抽抽涕涕地说∶“你爹,咱们家大老爷,被顺天府锁走了。”
大家听了好奇怪,一个小小的知府,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荣国府把世袭的将军抓走呢?
凤姐一面喂着鹦鹉,一边悠闲地哼唱着∶“苏三离了洪同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那鹦鹉拍拍翅膀,学着说∶“这个月的利钱呢?怎么又晚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凤姐和平儿听了,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平儿给凤姐递上热毛巾∶“奶奶,这事儿有点蹊跷,那石家告了大老爷,那知府或派人来请,或派人来传,怎么也不至于用链子一套就锁了走啊。”
“嘿嘿,”凤姐冷笑一声∶“那是我和他们交代了,要假戏真做,好好吓唬一下大老爷。要不大太太怎么舍得把管家钥匙再交给咱们呢!”
平儿犹犹豫豫地说∶“他毕竟是咱公公啊。”
正在这时,忽听得小红在门外大声说道∶“大太太好,请里面坐。”
凤姐听了,忙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大太太好,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坐坐了?”
邢夫人气喘嘘嘘地进了门,把房门关好∶“哎呀,凤丫头,大事不好了,你公公被顺天府锁走了!”
凤姐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有这回事?小小的顺天府?真反了他了,居然敢欺负到咱们的头上!”
“唉,这次来头儿不善啊,只怕那小知府后面有人给他戳着呢!”
“哦,有这回事儿?那咱家也不是好惹的!”凤姐忿忿地说。
“凤丫头,你外面路子多,那知府又是你叔叔的门生,你好歹想也替他点办法吧!”邢夫人焦急地说。
“唉,按理说我也应该管,”凤姐做出一份为难的样子∶“可是我一个小媳妇家家,一旦不管家了,里里外外,哪里都说不上话了。甭说官家的人,就连府里的奴才们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了。”
邢夫人一听,忙把腰间的钥匙串解了下来∶“凤丫头,这个家还是由你来管吧,你好歹想个办法,把你公爹救出来。”
凤姐叹了一口气∶“这管家的事儿其实是费力不讨好儿。既然您这么信得过我,又为了救公公,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说着接过邢夫人手里的钥匙∶“明天我就和琏儿去找我叔叔。”
“唉,最好你再和二太太说一下,让娘娘也给求个情。”
“娘娘?这么点小事儿,就别惊动她了。”凤姐笑着说。
“可不是小事儿啦,”邢夫人压低了声音∶“来锁你公爹的,还有两个雍王府的侍卫,环儿见过他们。”
“真的?”凤姐听了一楞∶怎么雍亲王也来淌这趟浑水了?
夜探红楼(八十四)
乌思道领着贾雨村进了雍王府。贾雨村心中忐忑不安,自己帮着十四阿哥搞改革正搞得来劲儿,眼看就要飞黄腾达,这位冷面王爷和十四阿哥一向不和,不知道今天找自己来有什么猫腻。
迎面走过来一位贵夫人,身边有丫头婆子们陪着。乌思道忙过去施礼∶“福晋好。”
贾雨村一听说是雍亲王的老婆,不敢怠慢,也上前施礼∶“下官贾雨村见过福晋。”
雍亲王福晋一摆手∶“罢了,起来吧。”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贾雨村,微笑地问∶“你就是那个在林如海家教过书的贾雨村么?”
“是。”贾雨村恭谨地说。
“听说你那个女学生挺聪明的么。”
“回福晋,”贾雨村说∶“那女学生名叫林黛玉,天份极高,聪敏过人,而且模样儿又是极好,”他偷眼看了看福晋,怎么和林黛玉长得有几分相似呢,就顺口说道∶“如果福晋想收干女儿的话,那林黛玉是再合适不过的。”
“我?收干女儿?”福晋一楞,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主意,我早就想收个干女儿了,”又转向乌思道∶“老乌啊,去贾府把那林黛玉的画象要来我看看,要是好咱就收她做干女儿。”
乌思道连声答应。福晋想了一想,又问贾雨村∶“听说你去林家之前,是个秀才在教林黛玉的功课?”
“是,那秀才姓吕,不知道为了什么辞馆不做了。”贾雨村说。
福晋刚要再说什么,只见一个小书童从里面跑了出来,给福晋施过礼,说∶“王爷叫贾老爷赶快进去呢!”
雍正斜靠在炕上,对着贾雨村和乌思道挥挥手∶“坐吧。”
二人在小杌子上坐下,贾雨村不卑不亢地说∶“王爷唤卑职前来,不知有何指示?”
雍正哈哈一笑∶“听说你给老十四出谋策,变法搞得挺热火么。”
贾雨村微微一笑∶“那都是皇上领导的好,光荣伟大正确。一切成绩归功与皇上,归功与宗人府的支持。”
雍正皱皱眉头∶“皇上是受了老十四的蒙敝了。皇上再大,还能大过祖宗的家法不成?我提出过四个不变∶祖宗之道不可变,孔孟之教不可变,满州八旗的领导不可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有制不可变。你可听说过?”
“王爷,”贾雨村抬起头来∶“天道变易不常,时事亦如此。孔子当年还说过‘尊王攘夷’,岂不是要把我大清赶出关外去?”
“嘿嘿,你那是老教条的孔孟之道了,”乌思道插嘴说∶“咱王爷把孔孟之道和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写了‘大义觉迷语录’,你还没看过吧?”
雍正做个手势止住乌思道∶“中国历史上变法的从来没有好下场,从商鞅变法,到王莽变法,到王安石变法,那个成了?你就不怕身败名裂么?”
“我们变法,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贾雨村坚定地说道∶“为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要重。”
“哦?”雍正斜了贾雨村一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改革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贾雨村大义凛然地说∶“卑职头上的顶带是千百万八旗先烈的鲜血泄成的。为了我大清江山永不变色,卑职就是抛头颅,洒鲜血也再所不惜。”
“好,你还真会做戏么,”雍正冷笑一声∶“带门子。”
侍卫把门帘一掀,进来一个黑瘦的汉子。
贾雨村一楞∶“你┅┅”
那汉子嘿嘿一笑∶“贾老爷,我是门子啊,您忘啦?您当然判行凶杀人的薛蟠无罪,还把我送去充军云南。真是人生何处不逢啊。”
贾雨村想起当年乱判葫芦案的情景,脸色登时变了。
雍正向乌思道使个眼色,乌思道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宗,毫无表情地念道∶“江西巡抚胡清,贪污白银三百万两,其中贿赂吏部尚书贾雨村五十万两。两广总督成克,贪污白银一千万两,其中贿赂吏部尚书贾雨村一百万两。”
“哈哈,”雍正笑着说∶“真看不出,你还是个大财主呢!”
贾雨村脸上的汗刷一下子就下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雍正向乌思道点点头,乌思道向着门外喊道∶“带贾赦。”
侍卫把一个浑身都是血的人推了进来,那人跌跌撞撞地爬到雍正面前∶“王爷,饶了我吧,下官再也不敢了。”
贾雨村定睛一看,又黑又瘦,只剩了一把骨头,真认不出这就是肥肥胖胖养尊处优的贾赦。
贾赦看到贾雨村,用手死死地指住他∶“王爷,那石呆子是他派人抓到大狱里去活活打死的,不干我事,不干我事啊!”
侍卫把贾赦拖了下去,雍正把脸一沉∶“徇私枉法,贪污受贿,逼死人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贾雨村双膝一软,跪在雍正面前∶“小人知罪了,求王爷开恩。”
雍正饮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说∶“那老十四可是个疾恶如仇的人,我把你这材料往他手里这么一送,他会自己亲手杀了你也未可知。”
贾雨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磕头如捣蒜。
乌思道向着雍正使了个眼色。雍正叹了一口气∶“谁让咱家爱才呢。好吧,本王给你保这个密。不过,以后你要忠心为本王服务。老十四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报告。”
夜探红楼(八十五)
三天之后,雍王府小书房。
红木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紫檀架子,架子上吊着一个金钟。雍正手里拿着一把小玉杵在金钟上轻轻敲着,“铛~~铛~~”清脆悠扬的钟声在屋里回荡着。
雍正笑了,这是他最喜欢的消谴,叫“玉振金声”。
乌思道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王爷,贾雨村刚才派人来了,说皇上决定三个月以后传位给十四阿哥,自己做太上皇。”
雍正的脸色马上变了∶“消息可靠吗?”
“可靠,”乌思道说∶“秦六说皇上几乎每天晚上都和十四阿哥密谈,赵昌也报告说,皇上要他开始准备新的龙袍,按十四阿哥的身量做。”
雍正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在屋里走来走去∶“年羹尧那里有消息没有?”
“年将军来信说,阿布坦已龟缩在昆仑山中,前方无战事。”
“笨蛋!”雍正一拍桌子∶“没有战事,他不会自己制造点事儿出来?告诉他,我需要前线吃紧,把老十四调回去!怎么吃紧,叫他看着办,办不成就提头来见我!”
小书童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启禀王爷,张廷玉大学士来了。”
雍正整理一下衣服,在太师上坐好∶“嗯,你叫他进来。”
张廷玉进来给雍正施过礼,问道∶“王爷呼唤学生,不知有何指教?”
雍正拉过一把子,亲热地说∶“廷玉啊,坐,坐下谈。”
张廷玉毫无表情地坐了下来∶“谢王爷。”
雍正翘起了二郎腿,慢悠悠地说道∶“廷玉啊,我想听听你对变法改革的意见。”
“回王爷,变法改革是皇上的既定方针,又有利于我大清的子民,学生没有意见。”
“嘿嘿,”雍正冷笑一声∶“于小民是有利了,可是对我们满州八旗人有利么?对你们靠读八股上来的读书人有利么?对满朝大臣们有利么?”
“回王爷,当鱼和熊掌不可得兼的时侯,只好舍鱼而取熊掌了。”
“你可是个读书人,孔孟之道都要被改革掉了,你还谈什么孟子的鱼和熊掌呢?”
“学生一介寒儒,受皇上知遇之恩,才有今天。皇上既然说了要改革,学生就只有为皇上效力,鞍前马后,除死方休。”
雍正鼻子里哼了一声∶“看来你还满有道德的么,难怪皇上去年给你题字∶‘一代师表’呢!”
“那是皇上额外恩典,学生不敢居功。”
雍正又是一声冷笑∶“我有个故事,你听听。”说着向乌思道使了个眼色。
乌思道抽出一份卷宗念道∶“长安知府李恩,有个儿子单名为鹏,人称李衙内。李夫人教子甚严,每月只允许儿子出府一次,李衙内出府必定去妓院鬼混,长安人称月月鸟。”
“怎么叫月月鸟呢?”雍正打趣地问。
“妙就妙在这里,”乌思道笑着说∶“鸟,不就是男人的那话儿么,当动词讲,就是用那话儿去干那件事儿。他不是每月去干一次么,刚好名字又叫鹏。”
张廷玉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乌思道接着念道∶“一日,李衙内在铁槛寺见到了前来烧香的张金哥姑娘,就把她抢进府里要成亲。那张金哥本是许配给了长安守备的儿子,那守备不服,一状告到陕西巡抚那里。朝中某位高官听说了,自己又不便出面,就暗地派人经过荣国府的王熙凤,买通了巡抚,把金哥判给了李家。结果金哥和那守备的儿子双双自尽殉情而死。”
“嗯,贿赂官员,逼死人命,”雍正笑嘻嘻地说∶“廷玉啊,你说那个官儿胆子大不大?”
“这个,这个┅┅”张廷玉结结巴巴地说∶“是做得不对,是做得不对。”
“呵呵,你猜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雍正故做神秘地说∶“因为呀,那李衙内就是他和李夫人的私生子。”
张廷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腿也开始发抖了。
雍正又拿起一个卷宗∶“李卫在南边审了两个贪官,胡清和成克。他们交代说有两大笔钱,加起来共有一百多万两,通过工部侍郎贾政交给了某位大学士,哎,对了,听说你老婆在灵境胡同儿买了一处宅子,美仑美奂的,值上百万银子呢。”
张廷玉一句话也说不出,豆大的汗珠子劈里啪啦往地上掉。屋里静静得,连三人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好久,雍正哈哈一笑∶“响鼓不用重锤敲。你是圣人门生,现在他们变法要革去孔孟之道,你怎么能不奋起维护孔子先师呢?”
张廷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是,是,王爷说得对。学生糊涂,学生谢谢王爷指点迷津,学生以后一定唯王爷马首是瞻。”
雍正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廷玉呀,无数的八旗先烈为了我大清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得失不能抛弃呢?”
张廷玉唯唯喏喏地退出去了。雍正向着乌思道哈哈大笑∶“老乌啊,真有你的,一份黑材料,胜过千军万马!”
夜探红楼(八十六)
贾赦被抓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邢夫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催促凤姐和贾琏快想办法、找路子,把贾赦保出来。凤姐开始还不以为意,谁知道和贾琏跑了几趟顺天府,那知府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放人,到后来,干脆一股脑推到雍亲王身上,说自己管不了这个事儿了。这两天来,连探监都不许了。给了典狱好多银子,才听说贾赦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子了。凤姐心中又惊又怕,这个漏子都是自己捅出来的,挑动石呆子的侄儿去告贾赦,要是传到邢夫人和贾母耳朵里去哪还得了。就是贾琏要是知道公公是自己坑的,怕也饶不了自己。奇怪的是贾琏现在怎么倒满不在乎呢?
凤姐正在胡思乱想,只见贾琏醉醺醺地走了进来。凤姐啐了一口∶“你小子又上哪里灌黄汤子去了?”贾琏也不答话,只是在抽屉柜子里乱翻。
翻了好一会儿,贾琏转向凤姐∶“我放的二百两银子哪里去了?”
凤姐听了,翻身起来说∶“我有三千五万,不是赚的你的。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的不少,就差你来说了,可知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我们王家可哪里来的钱,都是你们贾家赚的。别叫我恶心了。你们看着你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说出来的话也不怕臊!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哪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
贾琏笑道∶“说句顽话就急了。这有什么这样的,要使一、二百两银子值什么,多的没有,这还有。为几个小钱吵架,不怕人笑话。”
凤姐听了,又自笑起来,“不是我着急,你说的话戳人的心,我因为我想着后日是尤二姐的四十九天忌日,我们好了一场,虽不能别的,到底给他上个坟烧张纸,也是姊妹一场。她虽没留下个男女,也要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才是。”
贾琏“嘿嘿”一声冷笑∶“你们都拿我当傻子啊,我问你,那二姐是怎么死的?”
凤姐一楞∶“她不是流产了,心痛孩子才自杀的吗?”
贾琏鼻子里哼了一声∶“自杀?为了个没出世的孩子?你们想骗小孩子啊?
我问你,你都和秋桐说过什么来着?又怎么叫丫头子们给二姐气受来着?”
凤姐吓了一跳,敢情这个花花公子看着稀里糊涂,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过仗着娘家有势力,贾母又宠爱自己,就大大咧咧地说∶“女人之间,吵架拌嘴还不是常有的事儿,她也犯不上自杀呀?”
贾琏凑到凤姐面前,几乎碰到她的鼻子上了∶“我再问你,是谁挑动张华告我,说我逼他和尤二姐退婚的?你告状告上瘾来了,嘿嘿,居然又把自己的公公给告了。”
贾琏嘴里面的酒气醺得凤姐几乎喘不过气来,凤姐退后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
贾琏眼中透出一股杀气∶“我在二姐灵前说过了,一定要给她报仇!这话你还记得吧?”
凤姐吓得紧紧地靠在墙上,哀求地说∶“不是我,真不是我。”
“不是你?!”贾琏又是一声冷笑,从怀里摸出酒瓶子,咕嘟就是一大口∶“当然不是你,你有你的罪,但是杀二姐的不是你。”
凤姐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贾琏一转身坐在桌子上∶“我问你,为什么贾赦不想把这个世袭传给我这个儿子,倒要传给环儿?为什么我娘那么怕他,还主动张罗着给他娶小老婆?”
“你是说,”凤姐奇怪地问∶“你不是大老爷--”
“嘿嘿,我把尤二姐娶回家时,你还记得吧,贾赦高兴得不得了,夸我会办事儿。我当时心里就嘀咕,娶个小老婆怎么叫会办事儿呢。后来他又把他的侍妾秋桐赏给了我。二老爷当时听了气得不得了,老爹的侍妾给了儿子,岂不正好叫人骂聚麋么?我是不好说什么,而且秋桐长得又漂亮,就带了回来。”
凤姐心里暗暗点头,这事儿亲戚家都当笑话讲呢。
“过了几天,那贾赦叫我去喝酒,藉着酒劲儿说∶‘我的侍妾给你玩了,你新娶的小老婆也该给我玩玩才是,大家喝一锅杂烩汤嘛。’我吓了一跳说∶‘我们是父子,这公公和儿媳妇扒灰的事情怎么能够做呢?’他恼羞成怒,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真是我的儿子吗?回去问问你娘去!’我去问娘,娘哭哭啼啼地一个字也不肯说。”
凤姐大奇,想不到邢夫人也有这风流事儿呢。
贾琏又灌了几口酒,接着说∶“那贾赦素日家里又个平头正脸儿的丫头都不肯放过,在鸳鸯那里碰了钉子以后,就贪恋上了尤家姐妹的美色。现在既然拉下脸儿来了,就每天见我都要逼问二姐的事儿,我没有办法,只好推脱说二姐怀孕了要保胎,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说。谁知他就串通好了那个大夫,一附打胎药把胎儿打了下来。之后又叫我去平安州办事,他夜里摸到了二姐房里。可怜二姐身子本来就弱,又刚流产了,怎么抵抗得过。”
说到这里,贾琏已经是满脸泪光。他擦了一把眼泪又接着说∶“我回来后,二姐一五一十告诉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告诉她只好忍了。二姐受了污辱,又悲又气,就吞金子自杀了。我一直想为二姐报仇,苦于没有机会。嘿嘿!谁知道你倒帮了我个大忙呢,让雍王府把他抓走了。”
凤姐听了,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贾琏把酒瓶子举向天空∶“二姐,大仇就要报了,咱们干一杯,哈哈!”一阵大笑之后,又是几大口。
贾琏擦了擦嘴,笑咪咪地转向凤姐∶“对了,我刚才在街上听说,你叔叔王子服在青海阵亡了。”
夜探红楼(八十七)
凤姐听了大吃一惊,贾赦的生死她其实倒不大在乎,如果死了,把世袭传给贾琏岂不是更好?可是王子服就不同了,是自己娘家的靠山。出嫁了的女人,如果娘家没有势力,自己再有能耐也得受人欺负,秦可卿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想到这里,她着急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靠吗?”
贾琏举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又是几大口∶“可靠不可靠我也说不上,反正大街上都这么说。”说罢往炕上一倒,呼呼地睡着了。
凤姐越想越害怕,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平儿一进门吓了一跳,忙问她出什么事儿了。凤姐把刚才和贾琏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说到自己的叔叔王子服可能死了,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平儿,你知道二爷一直嫌我太张扬,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我娘家的靠山要是倒了,他还不变法儿报复我?”
平儿把毛巾在热水里投湿了,拧干,递给凤姐∶“奶奶不用担心,咱们二爷跟薛大傻子他们不一样,虽然好色,但是也有情有义,您看看他怀念二姐的样子就知道了。况且一日夫妻百日恩,二爷是最念旧的人,您和他这么多年的夫妻,还不知道么?”
凤姐接过毛巾擦一把脸∶“他有情有义?我怎么看不出来?”
平儿笑着说∶“您呀,尽顾着看帐本子了。告诉您件事儿,那鲍二家的女人死了,二爷还伤心了好几天呢!”
“鲍二家的?就是上吊死了的那个?那个跟谁都睡觉的滥女人?”
“所以说二爷有义呢,那么多人和她睡过,只有咱们二爷一个人伤心。”平儿感叹地说∶“那鲍二家的也死的蹊跷,有人说她是被暗杀的呢!”
凤姐把擦过的毛巾递回给平儿∶“唉,不说这个了,咱们得先打听一下我叔叔阵亡的消息确实不确实。我再进宫里去看看娘娘吧。”
“要去见娘娘,就最好带着宝玉,娘娘才会高兴。”平儿笑着说。
一阵秋风吹过,树稍头最后几片叶子叶落下来了。“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贾五叹了一口气,他又想家了。总觉得象是梦一样,又觉得象是在演戏,在人前自己就是那个娘娘腔的宝二爷,只有一人独处的时候,才感到是自己。有时候他也觉得好怕,想回二十世纪去,可是如果人能有机缘改变历史,免去中国一百六十年的苦难,就是成功的可能再小,也值得一试么。
贾五在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停了下来,心里乱得很,总有一种凶多吉少的预感。和麦克聊过几次,觉得这家伙也实在不简单,对英国君主立宪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一清二楚,比自己在历史课上学得生动详细得多了。尤其是他提出,英国的立宪是由一个强大的商人阶级促成的,而中国的商人几千年来一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势力小得可怜。没有社会基础的变法,很容易流产。应该把麦克推荐给康熙和十四阿哥,给他们参谋参谋。
竹林另一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贾五抬头望去,是黛玉和珍尼。黛玉似乎在询问珍尼什么,珍尼笑着不肯说。黛玉把珍尼抱在怀里,珍尼才附在黛玉耳边说了什么,黛玉好象一下子楞住了。
贾五穿过小竹林∶“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黛玉一见是贾五,扭头就走。贾五心里奇怪,刚要去追,珍尼跨前一步拦住了他∶“宝玉。”
贾五看看珍尼,珍尼碧蓝色的眼睛正在深情地望着他,象蓝天一样,透明深邃。贾五觉得一阵心跳,讪讪地问∶“你俩刚才聊什么呢?”
“刚才呀,”珍尼笑嘻嘻地说∶“林姐姐问偶‘爱辣糊油’是什么意思?”
贾五心里一惊∶“啊?那你告诉她了?”
“当然告诉她了,偶跟林姐姐最好了。”
贾五心说坏了,林妹妹肯定又吃醋了,正不知怎么办好,只听得珍尼问他∶“宝玉,你怎么好几天没来看偶?”
贾五定定神∶“是这样,我和你哥哥在聊朝廷的事儿,明天我带你们去皇宫玩好不好?”
“好啊,我早就想去皇宫看看了,”珍尼拍着手笑着说。
“珍尼~~珍尼~~快来呀~~”远处传来宝琴的叫声。
珍尼凑到贾五面前∶“你真好!”就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向远处喊道∶“来啦~~来啦~~”就欢快地跑开了。
贾五楞了一会儿,就匆匆忙忙地往潇湘馆而来。
黛玉正在自己流泪,见了贾五,越发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贾五心疼得不得了,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不料自己未张口。只见黛玉先说道∶“你又来作什么?横竖如今有人和你顽,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会说洋文,你又作什么来?死活凭我去罢了!”
贾五听了忙上来悄悄的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表姊妹,珍尼是外国人;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得这么大了。她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
黛玉啐道∶“我难道为了叫你疏他?那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
贾五说∶“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说着就用手来拉黛玉。
黛玉一闪身,贾五脚下一滑,肩膀正撞在书架上。书架一晃,架子顶上的青瓷花瓶掉了下来,正砸在贾五头上。贾五“哎哟”了一声,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一下可把黛玉给吓坏了,她急忙跪下来,托起贾五的头∶“宝玉,宝玉!
你快醒醒吧,我再也不怪你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滴滴落在了贾五的脸上。
贾五睁开眼睛,笑着说∶“你真的不怪我了?”
黛玉破涕为笑∶“呸!你这个捉挟鬼!”看见贾五的脸上被碎瓷片划破了,鲜血汨汨地流着,忙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帕给他擦,贾五顺势握住了黛玉的手。
两人对望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久,黛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宝玉,紫鹃有个亲戚要去苏州,我想请他把五儿的棺材带回去安葬。但要一千两银子,你帮我当几件首饰好么?”
想起五儿,贾五不禁也难过起来∶“好吧,银子的事儿我可以想办法,首饰不要当了。”
“还是当了吧,我留着也没用。”黛玉搀着贾五起来坐在子上。血不流了,黛玉把泄了血的手帕放在桌子上说∶“你等着,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洗洗。”
贾五看着泄血的手帕似乎隐隐地透出字迹,翻开一看,上面写着一首诗∶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向谁;
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哪得不伤悲。
夜探红楼(八十八)
邢夫人花了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好不容易才买通了狱卒,答应她见贾赦一面。
夜深人静的时侯,邢夫人化妆成一个洗衣服的婆子,混进了雍王府的牢房。
一见贾赦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子了,两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阵子,贾赦咬着牙说∶“我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个对头了,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邢夫人安慰他说∶“别着急,我们再求求娘娘。”
贾赦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邢夫人猛地想起来,听奴才们背后说过,贾赦色欲迷心,连自己亲侄女的主意也敢打,莫非是当年他也调戏过娘娘?娘娘要家里所有的女孩子们都住进大观园里去,莫非就是为了防贾赦?
贾赦四下看看没有人,才小声跟邢夫人说∶“事到如今,只好求雍亲王了。
我知道一件大秘密,那弘历不是雍亲王的儿子。”
邢夫人吓了一跳∶“你别混说,这可是个掉脑袋的事儿。”
“这是我妹妹亲自告诉我的,”贾赦说∶“那弘历是她生的,林黛玉才是雍亲王家的孩子。”
“证据呢?你有证据么?”
“我妹妹临死前给我写了一封信,把雍亲王福晋瞒着王爷用女儿换儿子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我看那封信怕是个祸苗子,但也说不准以后会有用,就找了个妥善的地方藏了起来。你托人告诉雍亲王,叫他把我放了,我就把那封信给他。”
“哦,那封信你藏在哪里了?”
“这个┅┅”贾赦犹豫了一下∶“不是我信不过你,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得“啪”的一声,一块瓦片从房顶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粉碎。邢夫人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告别了贾赦回家想办法去了。
一个人影子从牢房的墙上滑了下来,正是弘历。
弘历昨天听仆人们聊天说贾赦就关在雍王府的牢房里,不由得关心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舅舅么。当天晚上就来偷偷地探监,想找个机会救他出去。正好听到他和邢夫人说的那段话。
弘历回到自己房里,越想越气∶好你个贾赦,我看在亲戚份上还想去救你,谁知道你还想暗算我,嘿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事到如今,只有先把他干掉,还要做得毫无痕迹。
正想着,只见窗外一个人影子一闪,弘历叫一声∶“什么人!”一掀窗子跳了出去,照着那儿的后心,狠狠地就是一掌。
那人伸手刁住弘历的手腕,向外一拧,弘历“哎哟”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心中大骇,刚要喊来人,那人一伸手又捂住了他的嘴∶“别叫,是我。”
弘历闻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清香,马上停止了反抗,小声问道∶“你是妙玉姐姐?”
妙玉笑着放开了他∶“我们屋里谈。”
弘历点上蜡烛,妙玉穿着一袭黑色的紧身衣,雪白的脸蛋儿,被深秋的寒风冻出了两朵红晕。弘历只看得脸红心跳,讪讪地说∶“好姐姐,你怎么才来看我呀?可想死我了。”
妙玉笑嘻嘻地说∶“你这个家伙呀,就是嘴甜。我找你是有事儿的。我哥哥柳湘琏失踪了好几个月了,你们府里的耳目多,帮我打听一下他去哪里了。”
“不用耽心,”弘历笑着说∶“大哥武功那么高,谁敢算计他?”
“唉,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妙玉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他几年不见,像变了个人儿似的,对反清复明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他要是撒手不管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小孩子,唉~~”弘历眼睛一转∶“姐姐,这复辟大明要凭智而不能凭力。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哦?”妙玉睁大了眼睛∶“说来听听。”
“是这样”,弘历搬了一把子请妙玉坐下∶“如果雍亲王能当皇上,他很可能会立我当太子。然后我们想办法搞掉他,我当了皇帝,这天下不是就又回到咱们姓朱的手里了?”
“好是好,不过,听说皇上想要传位给十四阿哥的,”妙玉摇摇头∶“而且都说四阿哥在皇上面前拍过胸脯,支持十四阿哥当皇上。”
“嘿嘿!”弘历冷笑一声∶“他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嘴上说得天花乱堕,什么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他自己一肚子都是阴谋诡计,皇上和老十四都被他蒙在鼓里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妙玉面前∶“姐姐,等我当了皇上,到那时侯,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妙玉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不行,不行,哪怎么能行,我是出家人啊!”
“为了复辟大明啊,你想,我当了皇帝以后,要重用汉人,慢慢夺去满人的权力,恢复汉人衣冠,最后恢复我大明的名号。任重而道远,姐姐,你当了皇妃才好帮助我呀!”
妙玉低下头去,默默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弘历望着妙玉,请求地说∶“姐姐,我现在就有个麻烦,你要帮我。”就把听来的贾赦和邢夫人的谈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贾赦?”妙玉听了后大怒,当年可卿姐姐就说过,贾赦最讨厌,总是威逼她。自己进了贾府以后,贾赦来庵里上香时也总调戏自己,说些下流话。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弟弟,他在哪里?我给你做了他!”
弘历拿出一份雍王府地图,给妙玉指点了牢房的位置。又从抽屉里拿出三支八卦飞镳∶“姐姐,这镳是我用云南森林里最毒的毒蛇淬过的,见血封喉!”
夜探红楼(八十九)
妙玉从雍王府出来,心跳得厉害。这是自己平生第一次杀人。虽然说贾赦是死有馀辜,可是也是条性命。贾赦中了毒镖之后的痛苦表情,一直在妙玉眼前晃来晃去。
“唉,真不知道杀了一个坏人,自己也会这么痛苦。”妙玉叹了一口气,可是,要复辟大明,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
一阵夜风吹来,妙玉打了个寒噤,用力裹了裹黑斗篷,沿着后海边上向荣国府走去。
十四阿哥怎么也睡不着,就换上便衣,出来走走。他看了皇上批转给他的李卫关于成克和胡清二人贪污巨款,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奏折,里面提到了他二人贿赂朝中亲贵大臣的名单,居然有多一半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拥护变法的。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人才,怎么全都是见财眼开的主儿?想到这里,心中觉得乏味得很。朝中的自己人只有张廷玉和贾雨村没有被牵扯进去。张廷玉倒是个彬彬君子的样子,只是贾雨村,平素听说他贪得厉害,怎么这次倒没有卷进去?莫非自己给他的开导真起了作用了?
十四阿哥走到了后海边上,水中映着柳梢头的一钩残月。“杨柳岸,晓风残月”,当年自己和春儿就是在这样的月下定情的,要不是自己领兵出征了,唉。
想到出征,十四阿哥猛然想起来,这几天纷纷传言,青海前线大事不好,王子服阵亡。可是偏偏傅尔丹,年羹尧,岳钟琪等人这几天都没有军情报告。按理说,秋末冬初,青海已经是滴水成冰,不是大规模作战的季节。王子服的为人勇猛不足,谨慎有馀,不会轻易阵亡。可是军机瞬息万变,傅尔丹,年羹尧,岳钟琪又彼此不服气,相互扯皮,非自己不能镇服得住他们。
正想着,忽然见路边一个黑色人影一闪,体态轻盈,似乎是个女子。十四阿哥心中大奇,一个女子,怎么敢单身走夜路?就悄悄跟了下去。
只见那女子走到荣国府后街,一闪就不见了。十四阿哥走过去,看看是个尼姑庵的样子,忽然想起来,宝玉告诉过他,贾府的家庵里有个漂亮尼姑叫妙玉,武功挺高的,是前明后裔,在找一块有秘密藏宝图的的红绫。
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中国人几千年来就是杀来杀去。如果君主立宪搞不成功,后人岂不是还要在血腥的政治里来回滚?他转过身,沿着荣国府的围墙往回走去。
宝钗忽然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她起身来在梨香院的小院子里默默地看着月亮。这几个月来搞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自己居然是李自成的后代,有个比自己大四十多岁的哥哥,还要帮着兰儿当皇上。整个事情就象是个传奇故事,还有那块红绫。想到这里,她又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红绫,藉着月光看着。
蘸了血的字迹,在月光下闪着绿光,一阵阴风吹来,树枝哗啦哗啦地作响。
这红绫还只有一半?哪里去找另一半呢?那天在宝玉屋里看见有个东西很象,不过,哪里会有这么巧呢?
月亮渐渐落到了小楼的后面。这小楼是临街的,丫头们都喜欢上去打开窗子看过往的行人。自己是淑女,不能那么样,可是现在夜深人静,何不上去看看?
宝钗一边想一边上了小楼。打开窗子,月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去刺杀十四阿哥的那个梦,十四阿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想到这里,她把红绫交到左手,仔细看着自己的右手腕,忽然轻轻地在自己的右腕上亲了一下。
宝钗被自己的行动吓了一跳,莫非我爱上他了?这个念头一起,思绪就象开了闸的潮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十四阿哥打贾政,锤砸松树,在梦中把自己搂进怀里┅┅一幕幕,只想得自己脸红心跳。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泛起一抹红霞。胡同那头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身材魁梧,步伐矫健,好象正是十四阿哥。不会吧?怎么能这么巧。
人越走越近了,方脸庞,浓眉大眼,不是十四阿哥,却是哪个?宝钗一阵慌乱,不由自主“啊”地轻轻叫了一声。
十四阿哥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乍见到楼上有个绝色美人,娇羞不胜地看着他,就笑着向她做了个鬼脸儿。宝钗的目光正好碰上十四阿哥的目光。她更加慌了,只觉得手足无措,手一松,手里的红绫飘飘地落了下去。
十四阿哥抢上一步抓住那红绫。宝钗又羞又急,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掉了?
可是,怎么开口和他要回来呢?
十四阿哥本是个多情种子,见宝钗那尴尬的样子,心中一动,把红绫揣进怀里,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甩了上去。
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钟声。十四阿哥猛然想起,今天还要把麦克引荐给皇上呢,得赶快回去了。他向着楼上笑着挥了挥手,就继续往前走。
那玉佩正好落进宝钗手里,宝钗不知道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十四阿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
宝钗红着脸端详着自己手里的玉佩,羊脂白玉,温润柔趐,上面还刻着八个字∶“如怨如慕,缘归何处”。好象和自己项圈上的话是一对儿么?宝钗摘下自己的项圈,上面也有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金玉姻缘,金玉姻缘。”
夜探红楼(九十)
送走了妙玉,弘历翻来复去地睡不着。妙玉武功虽高,可是还没有杀过人,江湖经验也少得可怜。府里很有几个高手呢,别闹不好,她杀不了贾赦,再被人抓住了。如果被抓住了,按说妙玉是不会出卖自己,可就怕她不留神说走了嘴,把自己捎带出来。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后悔,不该叫妙玉自己去。
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弘历刚有点睡意,就又被小书童叫醒了,说雍亲王找他。弘历心里一沉,是不是妙玉把事情搞糟了?没奈何,胡乱洗了把脸,就到小书房来见雍正。
雍正正在练毛笔字,一见弘历,奇怪地问∶“你怎么看着那么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么?”
弘历见雍正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地说∶“孩儿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您给八旗子弟讲话时提出的亲贵子弟世袭接班的五项基本条件,有几处不明白,一直想到深夜,睡得迟了。”
“哦,”雍正感兴趣地说∶“什么不明白啊?说来听听。”
弘历对雍正的教导是能倒背如流的,顺口答道∶“第一条∶他们必须具有纯正的满族血统,”刚刚说完,心里一惊,看看雍正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地接着往下说∶“和第二条∶他们必须是全心全意地为满州八旗利益服务的武士;这两条是没有什么说的。可是第三条∶他们必须能笼络汉人;这就难了。第四条∶他们必须善于打击自己的对手;这就更难了。最后一条∶要善于笼络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这不就是要招降纳叛么?”
雍正哈哈一笑∶“孩儿啊,你开始理解权术其中的三味了。政治斗争无诚实可言,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用。你看过三国吧?里面谁是英雄呢?”
“要论武功,谁也打不过吕布,要说计谋,谁也算计不过褚葛亮。可是怎么大家都说只有当然是刘备和曹操才算英雄呢?”
雍正做了个手势,要弘历坐下∶“常言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再有能耐,浑身都是铁,能打几根钉呢?要能哄得别人去为自己卖命,才是真正的英雄。”
正说着,乌思道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王爷,刚刚收到李卫的八百里加急,按您的吩咐,他请了上方宝剑,把成克和胡清都在广州就地正法了。”
“啊?”弘历吓了一跳∶“那成克是一品大员呢,皇上还说要亲自审他,怎么一下子就杀了呢?不怕皇上怪罪么?”
“贝勒,您不知道,那成克和胡清可有办法了,朝里的亲贵大臣,几乎没有一个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好处的。”乌思道解释说∶“李卫把他们的口供整理了一下,交给皇上的一份,都是十四阿哥手下人员受贿的情况。咱们这边人受贿的,就只交给了王爷,不能让皇上知道。如果留了他二人的活口,怕迟早有露馅的时候。于是就说他们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地正法了。”
雍正捋了捋胡子,笑着说∶“嗯,那李卫敢做敢为,是个好苗子。”
弘历恍然大悟∶“父王,那天您说的∶反腐败一定要讲究策略,该保的一定要保,该批的一定要批,该杀的一定要杀。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雍正点了点头∶“孩儿啊,政治这一课,你这也就算是初窥门槛了。你要知道,反腐败这个东西,看来似乎是目的,其实只是一种手段。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夺取政权,巩固政权。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丧失了政权,就丧失了一切。”
忽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启禀王爷,那贾赦在后面的牢房里上吊自杀了。”
“什么?”雍正好奇怪,那贾赦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怎么会忽然自杀了呢?自己刚刚杀了胡清和成克,虽然是贪官,恐怕皇上又得骂自己寡恩好杀了。
偏偏贾赦又在这时候死了,还是死在自己的府里。三件事儿搅在一起,如果贾妃再再皇上耳边嘀咕几句自己的坏话,事情岂不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他一皱眉头,向着弘历和乌思道说∶“走,我们去牢房看看。”
弘历心中大喜,这妙玉不但武功高,心计也厉害,不但杀了贾赦,还能安排成自杀的样子。人又长得漂亮,以后要是能娶过来,真是自己的好帮手呢!
三人走到后院,狱卒慌忙过来磕头请罪。雍正厉声喝道∶“你这个看守是怎么当的!又偷着去睡觉了是不是?”
狱卒吓得浑身发抖∶“王爷,冤枉啊!我不是有意要睡,昨天晚上还和小三子借了一套春宫图,准备晚上没事的时候看呢。谁知道到了四更天,忽然见到有个影子在眼前一闪,我就人事不知了。”
“哦?”雍正心里寻思,好象是被高手点了穴了么。
走进牢房一看,贾赦的尸体躺在草席上,脖子上有一条红道儿,房梁上搭着一条红裤带。
狱卒跟了进来,哭丧着说∶“我醒过来一看见他上吊了,就赶紧把他放了下来,谁知道还是救不活了。”
雍正蹲下去,仔细打量着贾赦的尸体,发觉他的嘴唇鲜红,象樱桃一样。又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解开衣服,发现后背有个小小的三角口子。
乌思道凑了过来看∶“咦,好象是中了毒镖么。”
雍正也不答话,心里越想越纳闷∶“这来人也奇怪,要杀贾赦,平日去贾府里杀容易得很,为什么跑到我这里来杀,冒这个风险?这个牢房和周围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生人根本找不到的,难道是和家贼串通好了的?”
想到这里,雍正脸色一沉∶“老乌,你通知全府,封锁贾赦自杀的消息,一点风声也不准走漏!”
夜探红楼(九十一)
紫禁城里,保和殿。
康熙坐在龙椅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满头金发的珍妮。十四阿哥站在他的旁边,贾五、麦克和珍妮站在下首。
珍妮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仰起头来说∶“皇上,你们中国可真大,偶从广州上岸,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北京。”
康熙笑道∶“你这才只走了一小部份呢,我们中国东到库页岛,北到贝加尔湖、唐努乌梁海,西到巴尔喀什湖,你一年也走不完。”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殊不知百年之后,库页岛、贝加尔湖、唐努乌梁海、巴尔喀什湖,这些地方全被俄国老毛子抢走了。
珍妮拍着手笑着说∶“好啊,皇上,那允许偶把中国整个玩一遍行不行?”
康熙笑着点点头∶“好吧,你这丫头心直口快,倒象我们满洲的姑娘。”
“满洲女孩和偶们也差不多,”珍妮随口答道∶“就是汉人的女孩好奇怪,她们的脚怎么会那么小呢?”
“唉~~”康熙叹了一口气∶“他们的陋习,女孩子五、六岁就要把脚裹起来,痛得不得了,摧残人啊!”
“听说当年顺治爷爷不是禁止过裹小脚么?”十四阿哥插嘴说。
“是啊,可是屡禁不止,咱们又不能挨家挨户去查看人家姑娘的脚不是。”
康熙摇摇头说∶“还有几个汉人的老夫子上书说∶我们汉家男人已经投降了你们满人,剃头留辩子了。干吗还要禁止我们的女人裹脚?给我们留一点面子吧,女人裹小脚是我们的特色,我们男降女不降。顺治皇爷看了哭笑不得,女人裹脚也变成他们爱国的象征了。后来鳌拜说∶女人裹脚也好,路都走不利落,就更不容易造反了。这事就搁了下来。”
“父皇,咱们这次变法改革,一定要把这裹小脚革掉。”十四阿哥说。
“变法要抓的事情太多了,这裹脚的事情最后再提吧。”康熙头转向麦克∶“听说你对英国君主立宪的事情很熟,我们的改革和他们相比怎么样?”
“陛下,”麦克向康熙一鞠躬∶“夫子曰∶‘凡事欲则立,不欲则不立’。
陛下 国爱民,虽古圣贤亦不及也。当年英国之立宪,赖有一强大之商人阶级,彼为既得利益者,故而迫使国君实施立宪。盖商人阶级乃是君主立宪之主要收益者也。农夫者,受益不深,贵族豪强者,更是改革之牺牲品。今日之中国以农立国,商人之数量既少,影响更微。改革恐成为无水之鱼,无本之木,在下深以为忧。”
十四阿哥一笑∶“麦克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是我们也有比英国有利的条件。
当年英国国王是反对立宪的,而我们大清的皇帝是拥护立宪的,这点足以抵销商人阶层过弱的缺点。如果再等几十年,一百年,两百年,等商人阶级形成以后,那时的皇帝未必有胆略改革。而且,如果中国的改革落在其它国家之后,会饱受他人欺负也未可知。”
康熙端起茶碗泯了一口∶“好!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时势。趁着我还硬朗,咱们父子联手,给中国打下万世基业。”
十四阿哥恭躬敬敬地答道∶“是。孩儿已经召开八旗王公开了一个会,把您的变法决心讲给他们听了。”
“哦?反应如何?”
“支持的不多,反对的不少。听说有人在幕后点火串联,可能会有什么阴谋正在策划之中。”十四阿哥严肃地说。
“父皇,父皇┅┅”雍正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青海紧急战报,大事不好了,五万人全军覆没,王子服阵亡。”
康熙面色一凛∶“有这事?拿来我看。”
雍正忙把一叠子战报和前线奏折交给康熙。康熙看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看完后,一言不发,交给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仔细看着,忽然说∶“父皇,这里面好象有蹊跷。”
康熙露出一丝苦笑∶“说来听听。”
“傅尔丹,年羹尧和岳钟琪三人的奏折互相指责,而且互相矛盾。年尧羹指责傅尔丹和岳钟琪按兵不动,致使王子服全军覆没;傅尔丹和岳钟琪指责年羹尧玩忽职守,放阿布坦骑兵过境攻击王子服。那年羹尧一贯以治军严谨著称,怎么会失职致此?”
“嘿嘿!”康熙冷笑一声∶“或许是有意放水也未可知。”
雍正一楞,陪着笑说∶“那年羹尧是自负一点,而且和王子服一直面和心不和,不过也不会这么糊涂吧?”
“非也,非也,”康熙摇摇头道∶“年羹尧这个人志大才高,而且脑后有反骨,这件事怕不简单。”
十四阿哥抢上一步∶“父皇,还是我再往青海去一趟吧,否则傅尔丹不是年羹尧的对手,岳钟琪又资历不够。”
“对对对,”雍正跟着说∶“前方兵将,除了十四弟谁也弹压不住,十四弟真是我们大清的栋梁了。”
康熙想了想,看着十四阿哥说∶“你走了,改革的事情怎么办呢?”
“还有我呢,”雍正忙接着说∶“您出主意,我去办,保证平平稳稳地过渡到十四弟回来。”
夜探红楼(九十二)
一更时分。大将军王府东书房。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正中摆了一张硕大的桌子,上面铺着青海地图。
十四阿哥左脚踏在子上,手里拿着几个棋子在地图上比来比去,不时地默默念叨着什么。
贾五站在一旁,四处打量着,看到窗台上放着一瓶汾酒,忍不住想要尝尝。
当然不能独饮,就倒了一杯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一抬头∶“哦,宝玉,你还没有回去呀?”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贾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想来想去,您还是不去青海的好。这北京城里危机四伏,反改革的势力时时蠢蠢欲动。您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计。”
十四阿哥长叹一声∶“我也知道青海战事有可疑之处。可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青海阿布坦本是疥痫之疾,可是他串通了新疆的好几个部族,又和俄国勾结在一起。如果前方将士离心,一旦溃败,俄国人就会乘虚而入,玉门关之外,将非我中华之所有。我一身安危尚不足息,要是大好河山沦落于俄国人之手,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贾五端着酒杯,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十四阿哥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别为我担心了,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对了,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打一路拳法给我看看。”
贾五放下酒杯,打了一路四像拳。十四阿哥一边看一边点头∶“嗯,进步得还不慢,可以和二、三流武师周旋了。我前几天得了一把好匕首,削金断玉,送给你好了。”
十四阿哥拉开抽屉找匕首。贾五一边擦汗一边凑了过来,忽然见到抽屉里红光一闪,就好奇地伸手去拿∶“这是什么?”
十四阿哥尴尬地说∶“没有什么┅┅”刚要去拦,贾五已经把那东西抽出来了,他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这,这不就是藏宝图的那一半红绫么?字迹也好像。”
十四阿哥也吃了一惊∶那女孩子给他的居然是藏宝图?为什么会送给他呢?
看来着贾府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了。
贾五把那红绫揣进怀里∶“先让我拿回去比一比,看看能不能对得上,它怎么跑到您手里来了?”
十四阿哥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就大喝一声∶“什么人!”
院子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难道连我都听不出来了么?”
十四阿哥一哥箭步窜了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你?是你?春儿,你怎么来啦?”
贾妃身后闪出一个苗条的身影∶“大将军王好啊,是我带她来的。”
这回轮到贾五惊喜交加了,他急忙跑了上去∶“晴雯,晴雯姐姐,唉呀,可想死我啦!”
半年不见,晴雯好象瘦些了,眼睛也显得更大了,她笑嘻嘻地点着贾五的额头∶“你呀,就是嘴甜!”
十四阿哥和贾妃面面相觑,好久都没有这样近的在一起了,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那么大的一个儿子在边上看着。十四阿哥讪讪地放开贾妃的手∶“请里面坐吧。”
贾五刚要也跟着往里走,晴雯一把拉住了他∶“别进去,傻瓜!”
屋内,十四阿哥轻轻弹了弹手指,蜡烛灭了。贾妃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过了好久,她才小声说∶“阿哥,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十四阿哥紧紧地抱着贾妃,大颗的泪水滴在了她的脸上。
屋外,晴雯上下打量着贾五,人好象长高了,也壮实了,嘴角还隐隐地现出胡子来了,她心里一阵乱跳,故做平静地说∶“我师傅病了,我要去长白山给她去采药,路过北京,就化妆成个秀才去贾府看你。听说你进皇宫了,就又装成个宫女来宫里找。没见到你,倒看到娘娘正在叹气。我在府里见过她,就问她宝玉去哪里了?她认出我来了,告诉我你来十四阿哥府了,还要我带她一起来。”
贾五把晴雯鬓角的头发捋上去∶“好姐姐,什么时候再回怡红院来呀?”
晴雯一撇嘴∶“哼,你整天惦记着你林妹妹,心里哪里还有我?”
贾五一楞,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晴雯点着他的鼻子∶“你呀,花心鬼。唉,只要你心里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我也就知足了。”
“当然,当然,”贾五赶忙说道∶“我对你和对林妹妹一样一样的,那天五儿还说过┅┅”提起五儿,他一阵心酸,眼泪落了下来∶“晴雯姐姐,我对不起你,五儿妹妹死了。”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晴雯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屋里,贾妃叹了一口气∶“阿哥,我多想就这样死在你的怀里。”
十四阿哥轻轻吻着她的头发∶“春儿,坚持活下去,我们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远处传来三声梆子声,是三更天了。
贾妃从十四阿哥怀里挣扎出来∶“不早了,我得叫晴雯送我回去了。我这次来是因为听到秦六和赵昌在一起嘀咕,说什么十四阿哥一走就快下手,什么皇上的药,四阿哥点头了。我觉得他们在酝酿一个大阴谋,你这一走,怕要出大事,连皇上都危险。”
十四阿哥一笑∶“我领了旨了,怎么能不走?四哥虽然心术不正,可是也不至于干出杀父的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么。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我和八哥那里交代一下,要他注意着点朝里的动静。”
夜探红楼(九十三)
“老八?”贾妃轻蔑地摇摇头∶“他言过其实,志大才疏,哪里是老四的对手?”
“可是还有皇上呢,”十四阿哥安慰她说∶“皇上英明果断,杀鳌拜,平三藩,四哥怕皇上怕得要死,怎么敢有坏心呢。”
“唉,”贾妃叹了一口气∶“皇上的精神也大不如以前了,特别是喝了老四的药酒以后,我总怀疑那里面有什么古怪,又不敢跟皇上说。”
十四阿哥心里一沉,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妃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还听见秦六跟赵昌说∶年大将军那里也准备好了,会不会是想算计你呢?”
“年羹尧?”十四阿哥冷笑一声∶“只怕他没那个胆子!”
“怎么没有?他的心可黑了,”贾妃忿忿地说∶“干脆,你一回青海,就杀了他!”
十四阿哥笑了∶“身为大帅,没有确凿证据,怎么能杀人呢,要事事在理,才能将士归心的。”
“什么呀?”贾妃不满地说∶“你就是看在他妹妹的份上,舍不得动他!”
“看你,吃什么飞醋,”十四阿哥把贾妃抱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脖子,猛然想起那天晚上从楼上扔给他红绫的那个姑娘,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贾妃一动,脖子上绿光一闪。十四阿哥顺势一抓,是个碧玉佛象,拴着金链子,挂在贾妃的胸前。十四阿哥知道贾妃信的是道教,就奇怪地问∶“你怎么也戴起佛象来了?”
贾妃低头一看∶“奥,这个呀,是宝玉送给我的,他说是个江湖异人送给他的,说可以辟邪的。”
十四阿哥吻着贾妃的耳朵∶“谢谢你给我生了宝玉,他可真是个好孩子。”
贾妃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想自己的命真苦,可是又一想,比起宫中其它人来,我有你惦记着我,又有宝玉,比她们强得多了。”
屋外,月光下。
贾五呆呆地望着晴雯出神。半年不见,晴雯更漂亮了,特别是穿着紧身衣,身上娥娜凹凸,曲线显露,他不禁想起自己刚来贾府的时候,在月光下亲吻了晴雯的情景,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热。
“嘿,你想什么呢?”晴雯笑着揪揪他的耳朵。
“我,”贾五有点不好意思,打岔地说∶“这几个月,府里事儿可多了。你见过咱们府家庵里那个漂亮尼姑吧?叫妙玉的那个,她是前明后裔呢,想要反清复明。”
贾五把自己如何偷听到妙玉和柳湘莲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讲给晴雯听,说到福王的三个儿子分别改名叫林如海、柳如海和吕如海,晴雯点点头∶“这就对了,我爹就叫吕如海。”
“啊?这么说,难道你也是┅┅”贾五吃了一惊∶“哪,你怎么一直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前明后裔呢?”贾五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别生气,”晴雯亲热地拉起他的手∶“我还是这次在江南见到我爹的时候听他说起,才知道的。唉,爹又一个劲儿念叨要我帮他们反清复明。”
贾五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晴雯接着说∶“我对他讲,大明丢了江山是因为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现在的皇帝比明朝要清明得多,老百姓的生活也好得多了,特别是当前正在搞变法,要还政于民。我们不能为了自己一姓之私,在让中国血流成河。他就骂我,说我忘了祖宗,想当汉奸。”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了。
贾五忙帮晴雯擦去眼泪∶“好姐姐,委屈你了。”
“唉,你还不知道呢,他们在江南组织了个天地会,已经和四阿哥他们勾结在一起了。”
贾五心里一惊,忙问∶“怎么他们搞到一起去了?”
“四阿哥的人在江南串联反对改革的人,天地会想乘机辅助四阿哥当皇上,创建自己的势力,再把弘历,也就是我那个堂弟,再扶上台,不就又是朱家的天下了么。”
贾五紧紧抓住晴雯∶“好姐姐,你可不能跟他们搞在一起啊。”
晴雯叹着气说∶“我知道,你们变法是为国为民有利,可是那一边又都是我家的亲戚,我只好偷着帮帮你们。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气坏了不可。”
贾五皱着眉头说∶“这事也好巧,怎么雍亲王福晋偏偏就把你们朱家的孩子换走了呢?”
“巧什么呀,”晴雯摇摇头∶“他们都是早算计好了的∶那陈府上下都是天地会的人。林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马上有人去雍王府报信,叫福晋来换孩子,盼望着有一天这个孩子,就是弘历,能当上太子。”
贾五心里暗自琢磨∶这也还是挺巧的,天地会怎么知道那福晋想换孩子呢?
莫非那福晋也入了天地会不成?
正在此时,房门开了,十四阿哥和贾妃走出来,四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十四阿哥拉过自己的玉骅骢∶“宝玉,你带她们骑马去吧,晴雯也好省点力气。”
贾五把贾妃扶上马,自己和晴雯一前一后坐好,轻轻一松 绳,一马三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探红楼(九十四)
康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从施太医嘱咐他要保重身体,不要近女色以后,他已经独宿有一年多了。今天白天和麦克聊了一天,麦克给他讲了牛顿的三大定律,还用冰块削了个三 镜给他演示分光∶他们躲在一个黑屋子里,把窗户露开一条小缝儿,当阳光投射到三 镜上,就分成了彩虹一样的颜色,康熙兴奋得象个孩子。
麦克又给他讲了三次方程大比武的故事∶两百年前左右,意大利有个数学家叫做菲尔,他找到了一种特殊的三次方程的解法,就向另一个数学家塔坦里亚跳战∶在某一公共场合,每人向对方提出30个问题,在50天之内,谁能先把对方的问题解答出来,谁就获胜。塔坦里亚早就听说菲尔找到了某种三次方程的解法,接到战书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三次方程。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三次方程的通解。比武当天,接过菲尔的题目一看,果然30题都是三次方程的,塔坦里亚仰天大笑,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解答了菲尔的30道题,大获全胜。
康熙听得悠然神往,在数学赛场上把对方杀得人仰马翻,要比在练武场上更过瘾呢。
麦克接着把三次方程的解法告诉了他。一次方程和二次方程是很容易解的,康熙自己也会,是和南怀仁学的,可是三次方程,南怀仁就不会了,当时康熙自己苦苦研究了三天,也没有结果。现在知道了解法,简直乐得手舞足悼,马上找了好几个题目来试,果然灵验。他感慨地对麦克说∶现在才知道孔夫子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什么意思。
想到“死”,康熙心里不由得一惊。本来他和大多数英雄伟人一样,不相信自己会死。可是今年以来,觉得精神大大不如以前了,对生活甚至有些厌倦了。
自己不到十岁即位,至今已经有61年了,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帝。
自己擒鳌拜、平三藩,大家都说自己是天生神武,英明果断,只有自己心里才明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自己近年来有些心慈手软,马上就是贪官污吏满天下。难啊。自己的这些儿子们,才具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的,只有老十四和自己相仿佛,但是他能有自己的运气这么好么?
御案上的自鸣钟当当地响了两声,是丑时了。西洋人手真巧,能造钟、造枪炮,数学、科学也领先中国好多。幸亏有大洋相隔,否则如果洋人打了过来,怎么抵挡得住呢?朝廷里的大臣们只会掉书袋,对科学工艺一窍不通,看来这个法是不变不行了。自己变法,说是为国为民,也存了一份私心在里面,如果实行了君主立宪,皇帝的权利小了,别人也就不至于想方设法来谋害皇帝,都去竞争有实力的首相去了,这样才能保护子孙不受茶毒啊。
可是变法就要触动八旗贵族和朝中大员们的即得利益,老十四也觉得是步步荆棘。这个时候派他去青海是不是不太合适?自己近来总觉得力不从心了,如果老十四走了,会不会有人趁机发难?江宁织造曹寅的密折中说∶老四利用反腐败之机,结党营私,他杀成克和胡清都是为了灭口。老十四定于明天午时离京,不如让他哥俩换换,叫老四去青海带兵,留下老十四整顿吏治。
迷蒙中,康熙忽然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他睁开眼睛,一个红衣少女笑着坐在他的面前。“小川,是你!”康熙又惊又喜。那女孩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划着∶“小气鬼!没羞,小气鬼!”康熙忙伸手去抓她,那女孩飘飘地向门外飞去。
康熙急忙追到门外,门外是一片旷野。一个魁悟的汉子拎着自己的头发向他走来,忽然大叫∶“还我头来!”康熙定睛一看,正是鳌拜。那鳌拜哈哈大笑着把自己的头从腔子里拔了出来,用力向康熙扔去,康熙猝不及防,不由得把那人头接在了手中。那人头忽地又变成了吴三桂,向康熙眨了眨眼睛∶“陛下为什么要撤藩呢?老臣不得不反。”康熙把人头一扔,转身就跑,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儿闪了过来,正是秦六∶“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康熙大怒,一脚把秦六踢开。身后转出十四阿哥∶“父皇,儿臣这就要去青海了,向您辞行。”康熙刚要伸手去拉十四阿哥,忽地闪出一个蒙面人,手持匕首向着十四阿哥的后心刺去。
康熙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心中依然狂跳不已。想想老十四的武艺,应该是没人能暗杀得了他。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功本不是武功,而是阴谋诡计,老十四心地仁厚,怕是很容易中别人的圈套的。
小太监过来帮康熙穿好衣服,宫女们打来水给他梳洗。康熙定了定神,对小太监说∶“你到南书房说一声,我今天不上朝了。再叫张廷玉草拟一份诏书,叫老四去青海坐镇,老十四留下来整顿吏治。诏书写好后,拿来长春宫给我看。”
天色阴阴的,飘着小雪,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康熙穿上紫貂大氅,踏着积雪向长春宫走去。
贾妃凌晨才回来,刚刚入睡,听说康熙来了,也来不及梳妆打扮,慌忙起来接驾。看到贾妃慵懒迷糊,头发散乱的样子,康熙心里一动,元春不施脂粉的样子好象杨小川,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那么喜爱元春,原来是把她当成杨小川的影子了。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贾妃给康熙端上一杯普洱茶∶“皇上,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康熙笑了笑∶“我想了想,朝中变法正在关键时刻,不如把老十四留下,让老四替他去青海。”
贾妃大喜过望,扑上前一步,拉住康熙的手∶“皇上英明,那您就赶快下旨吧!”
一股熟悉的香气冲进了康熙的鼻子。是法国进贡来的龙蜒香的气味,他只赏给过老十四,怎么会在元春身上闻到?莫非他们真的有了什么?他耳边又响起梦中秦六的话∶“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
康熙冷笑一声∶“你怎么那么关心十四阿哥呀?”
贾妃吓了一跳,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康熙只觉得妒火中烧,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他眯起眼睛向外望去,雪地上一排脚印一直通向墙根。他知道这墙是根本挡不住老十四的,莫非他来过了?
贾妃的丫头挑琴怯生生地走过来,“万岁,大学士张廷玉求见。”
康熙哼了一声∶“叫他进来。”又对贾妃说∶“你先退下。”
张廷玉听到太监传话,吓得不得了。自己老婆贪污的事已经被发现了,幸亏四阿哥给包庇住了。要是换成了十四阿哥来审理,自己非身败名裂不可。想来想去,还是得劝皇上别变主意的好。
张廷玉给康熙请过安,站起来说∶“陛下,这青海战事失利举国震动,江南的天地会,红花会,北方的白莲教,烈马教都蠢蠢欲动。四阿哥从来没打过仗,您如果派他去青海,怕是很难有必胜的把握。要是前方有了大败,大江南北的刁民们再一起造反,我大清的江山就不妙了。”
康熙一来自己的头痛得厉害,二来恼怒老十四勾引元春,三来听得张廷玉说得似乎也有道理,自己懒得多想了,就说道∶“那好吧,一切不变。我今天不舒服,你替我去送送老十四。”
夜探红楼(九十五)
天安门前,金水桥畔。
乌思道看见雍正从天安门里走出来,急忙牵着马迎了上去∶“王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雍正嘿嘿一笑∶“老头子今天又病了,不上朝了。”
乌思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李卫送来的消息,十四阿哥已经过了黄河。”
“好,好,”雍正高兴地点点头,他望着满天的阴云,慢慢念道∶“夕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就要变天了。”
乌思道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就抢上一步说∶“您说得对。秦六刚才来报告,说他照您的吩咐办了,皇上这几天老给贾妃娘娘脸子看呢。”
雍正笑着捋捋胡子。那是十几天前,一个印度来的和尚教给他一种催眠暗示法。于是他就命令秦六,每当康熙睡着了,就在他耳边反复念叨∶“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希望康熙能接收暗示,对老十四和贾妃产生恶感。看来这番僧的招数还挺灵么。
弘历匆匆跑了过来∶“父王,照您的吩咐,八旗总兵以上的武官都在中南海怀仁堂等着您训话呢。”
雍正飞身上马,向乌思道一招手∶“我们走。”
中南海,怀仁堂。
屋子里摆了许多炭盆,八旗武官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围着炭盆聊天。武人们凑在一起,当然就是骂东骂西、聊打架、聊女人。
一个黑瘦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破鞋老毛,你来看看我着块玉,是武则天用过的,才花了八百两银子。”
老毛是武将里最爱舞文弄墨的一个,长得又高又胖,偏偏生了一张婆娘脸,一根胡子也不长。平时总是穿一双又破又旧的靴子,才得了个破鞋的外号。他本是湘西土匪的儿子,后来老爹被招安,平三藩时立了功。正要封官的时候,老爹忽然死去了。于是皇上怀念功臣,才批准他入了旗,封了总兵。也有人讲是老毛和他爹的小老婆私通,被老爹发现了,大骂一场。他怀恨在心,送给了老爹一双精制皮靴,而且在靴底的夹层下了毒药。老爹刚穿的时候没事儿,天长日久,脚上的汗把靴子底浸湿了,毒药也就渗了上来,把老爹毒死了。从此,老毛自己也落下了心病,怕中毒,不敢穿新鞋。买来的新鞋都要仆人们们穿旧了,自己才敢穿。
老毛接过来仔细看着∶“嗯,则天大圣皇帝专用,大唐开元三年御制。”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老付啊,你上当了,这是假货,开元是唐玄宗的年号,比武则天晚了好几十年呢。”
众人哈哈大笑,老付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嘿嘿,你有什么好东西呀,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哈哈,你们看看这个,”老毛从腰间掏出一把扇子,得意地打开∶“仇九洲画的春宫呢。”
扇面上画了一座山头,白云渺渺,山上一个白胡子将军抱着一个赤裸的美人儿向山下高喊着什么。山下兵器、酒坛、碗筷、杯盏丢得横七竖八,每个兵丁抱着一个女人在作爱。扇子右面写着∶“飞将军李广大宴白云山”。
武官们看得心里热乎乎的,不住地喊好。老付疑惑地问∶“你这有什么典故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毛笑着说∶“这是我们湖南的传说,李广爱兵如子,在最后一次出征匈奴之前,倾尽全家财产,在白云山下招妓三千,款待自己的士兵。”
乌思道走到怀仁堂门口,正要推门进去,雍正拉住了他∶“咱们先听听。”
老付仔细看着扇面∶“老毛,你他妈的不是挺风雅的么,怎么不题首诗在上面?”
老毛嘿嘿一笑∶“好啊,这还难得住我?拿笔墨来。”随从们搬过来一张桌子,安排好笔墨。老毛用舌头舔一下笔尖∶“好,咱来写他一首词,就叫‘渔家傲’。”
说着,在扇面上写下∶“白云山头云欲立”,众人发出一阵笑声。虽然是武官,他们也都知道“云”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老毛接着写∶“白云山下呼声急”,大家看着扇面上兵丁和妓女们大呼小叫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老毛又写∶“枯木朽株齐努力”,到这里忽然卡了壳,他托着胖下巴在沉思着。
一个红胖子挤了过来∶“老付,你小子说好了去赎玉梨园的那个小生,怎么他妈的没下文了呢?”
“呸!”老付一跺脚∶“奶奶的,老子没钱!老十四搞改革,叫着要取消八旗特权,咱的场也没人捧了,礼也没人送了,净靠几个俸禄,连西北风都喝不饱呐!”
这下子可引起共鸣了,大家纷纷抱怨∶
“我的租子也收不上来了,他们搞变法的说租子不能超过四成。”
“我的债也收不上来了,改革党规定年利息不能超过五成。”
“我的儿子都不肯念书了,说科举要取消了。”
“实行什么选举!汉人那么多,岂不是要咱们满人当二等人了!”
“四阿哥说帮咱们说话,怎么连屁都不见他放一个!”
老付一拍桌子∶“什么鸡巴老四,就会他妈的拿人耍着玩!”
雍正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乌思道拉拉他的衣角∶“王爷,他们都是粗人,您犯不上跟他们生气。”
雍正一甩手∶“走!我们进去!”
夜探红楼(九十六)
雍正三人一进来,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众人纷纷给雍正请安,只有老付拼命地往后缩。
雍正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张桌子前面,拿起那扇面念着∶“白云山头云欲立,白云山下呼声急,枯木朽株齐努力。嘿嘿!你们这春宫词春意不够嘛。”
老毛献媚地凑上来说∶“卑职才疏学浅,请王爷指正。”
雍正大刺刺地坐在子上∶“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提起笔来,重重地写道∶“枪临逼,”乌思道和弘历看了大吃一惊,雍亲王一贯道貌岸然的,怎么写出这么粗鄙下流的东西来了?
在场的武官们都是大老粗,大多讨厌酸溜溜的文人吟诗作画。现在一见雍亲王把大家常用来骂人的粗口写成了诗词,不由得觉得雍亲王和自己亲近了许多,全场一片哄笑,鼓掌的、叫好的,还有人高声吹起口哨来。
笑声中,雍正接着写∶“飞将军自重霄入。”
“好诗,好诗,”老毛大声喝采∶“王爷,这扇面可就是我家的传家宝了,我毛家一定代代传下去!”两百年后,他的后裔续上了下半阙,并把它算作自己的大作,那是后话。
雍正写罢,把笔一摔,跳上桌子∶“八旗弟兄们,你们好啊!”
众人齐声回答∶“雍王爷好!”
雍正捋捋胡子∶“好久不见,我真怪想你们的呢,你们也想我了吧?刚才我还听有人念叨我来着∶什么鸡巴老四!”
屋子里立时变得鸦雀无声。老付脸色苍白,腿也开始哆嗦了。
雍正环视了一下众人,微微一笑∶“咱们满州八旗,都是过命的兄弟。我要是鸡巴,你们他妈的就都是我周围的鸡巴毛。拔了你们那一根我都痛,你们这帮混帐王八蛋!”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马上回过味儿来了。屋子里的气氛马上缓和了下来,有人开始吃吃地发笑,笑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变成了哄堂大笑。
乌思道不禁佩服起雍正来了。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敢情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粗口居然也能说得这么溜嗖,真是一世枭雄啊!
雍正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弟兄们,我知道你们这些天来受了苦了。老十四那个混小子,跟着洋人学,搞什么改革,纯数他妈的一个卖国贼!虽然是我的亲兄弟,我也不能饶了他。他蒙敝皇上,搞什么满汉平等,这天下是咱们满洲八旗抛头颅洒鲜血打下来的,怎么能拱手送回给汉人!他老十四搞改革操了咱们四十天的娘,现在,咱们也要操他的娘!”
乌思道听了忍不住想笑∶“你和老十四是一个娘养的,这不明明是骂自个儿吗?”
那帮武官们一听骂人,登时都来了精神。老付也缓过神儿来了,带头高呼∶“操他十四阿哥的娘!”
弘历狠狠地瞪了老付一眼,老付才悟过味儿来,忙改口喊道∶“坚决拥护雍亲王!打倒十四阿哥!”
雍正笑着向老付点了点头,接着说∶“现在他老十四离京了,咱们就要好好地劝劝皇上,为了大清的江山,一定要坚持祖宗之法,废除改革。”
“可是,皇上要是不听呢?”老毛胆怯地问。
“嘿嘿,历史上不是有过兵谏么?”雍正作出一份大义凛然的样子∶“为了八旗的利益而死,就是死得其所。我给你们带这个头。始做佣者,其无后乎?我就没有后了!”
弘历听了吓了一跳,怎么说没有后了呢?莫非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吗?想到这里,面如死灰。
雍正自觉说走了嘴,咳杖了一声,又接着说∶“今天我把大家找来,就是想跟你们交个心,为了我八旗的利益,我老四坚决要反对改革!”
在场的八旗将官本来都对改革不满,一见四阿哥出来挑头儿,都觉得精神大振,连声叫好。老付表现得尤其积极,领着头儿喊口号∶“坚决反对改革!”
“誓死跟着雍亲王!”
“杀他二十万人,保持二百年的稳定!”
雍正得意地向门外高喊∶“拿酒来!”
一队侍卫抬着十几个酒坛子走进来。打开封口,屋子里立即弥漫起了一阵酒香。
雍正命令侍卫给每人倒上一碗酒。自己高高举起酒碗∶“从今天起,我老四和大家福祸与共。信得过的,喝我一杯!”
武官们大多都是酒鬼,见了酒就象饿狼见了肉一样,立刻大喝起来。一边喝一边叫着∶“福祸与共!福祸与共!福祸与共!”
雍正悄悄地把老付拉到一边∶“你到关外去一趟,传我的命令,调第38军连夜进京!”
夜探红楼(九十七)
天色阴沉,慢慢飘起了小雪。
弘历面色阴沉得吓人,心里烦躁得很∶“父王说的‘我就没有后了’是什么意思?莫非已经发现我不是他的儿子?唉,当初要是早杀了林黛玉就好了。”他拉开抽屉,拿出贾环给他的林黛玉的画像,仔细端详着∶“林黛玉这小姑娘是长的真漂亮,而且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自己以前总觉得下不去手,可是现在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不过贾宝玉那小子武功也不输于自己,再去杀林黛玉得叫上个帮手,不如再哄着妙玉来给自己帮忙。”弘历想到这里,两眼透出了一阵凶光。
雍亲王福晋从门前走过,从半掩的门缝里看到弘历呆呆地坐着,满面杀气,就奇怪地推门走了进来∶“孩子,你干什么呢?”
弘历猛然惊醒∶“没,没有什么。”
福晋走过来拿起桌子上的画像∶“呵呵,你大了,知道想女人了。这小妞是谁呀?好漂亮嘛。”
福晋的眼光落到左下角的一列小字上∶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她忽然一楞,两眼直呆呆地望着画像出神。
过了好久,她的脸色渐渐阴下来了,转向弘历∶“看来这里面的秘密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弘历尴尬极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福晋点着弘历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干什么别的我可以不管,但是如果你敢动林黛玉一根汗毛,看我不活劈了你!”说罢,把黛玉的画像揣在怀里,悻悻地走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黛玉坐在窗前,打开窗子,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下雪不冷化雪冷”,随窗子飘进来的雪片落在脸上痒痒的。小时候在苏州,也下过这么一场大雪,只是雪花一沾地就化了,只有草坪上能积起薄薄的一层。她穿着崭新的小虎头鞋,去雪地上踩的吱吱地响。看看周围没有人,就把一只鞋子脱下来,袜子也脱掉,小心翼翼地光着脚向雪地上踩去。一股凉飕飕、麻趐趐的感觉,痒得自己不住地嘻笑。李奶奶连忙跑过来,把她抱起,不顾她的抗议,用手在她的脚心挠几下,擦干,穿上鞋袜,然后带着她唱∶“这么好的天儿哟,飘雪花儿,这么好的姑娘光脚巴丫儿┅┅”
一转眼,自己来贾府已经快十年了,从一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长成个大姑娘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以后会嫁给宝玉么?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得一阵阵脸红心跳。她刚进贾府和宝玉相见,为了宝钗和宝玉拌嘴,宝玉杀蟒,宝玉挨打,宝玉和她一起研究那块红绫┅┅一幕幕的景像从她脑海里掠过。宝玉还告诉过紫鹃,说十四阿哥已经同意宝玉和自己的婚事了。
黛玉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真是造化弄人,宝玉居然是十四阿哥和娘娘的儿子,而自己是四阿哥的女儿。原来是姑表兄妹,现在变成了堂兄妹。可是,堂兄妹不是不可以结婚的么?黛玉的眉头皱了起来∶其实姑表兄妹和堂兄妹,在血缘上的距离是一样的,为什么因为是同姓就不能结婚呢?不过,这是汉人的规矩,十四阿哥和四阿哥都是满人,或许不讲究这些?
黛玉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好难相信自己是四阿哥的女儿,他那么阴险毒辣,诡计多端,杀人如麻,自己身上怎么会流得是他的血?
雪已经停了。月光映在雪地上,象白天一样。几只乌鸦从树上飞落下来,在雪地上跳来跳去,瓣瓣爪迹印在洁白的雪上,忽而又跃到梅枝上,雪粉扑簌簌地散落下来。
一点红光一闪,黛玉这才注意到,原来梅花已经开了,一直被积雪覆盖着。
血一样红的梅花,披着晶莹的雪片,一跳一跳地闪动着。黛玉不禁想起了自己春天葬花的情景,转眼又快一年了。唉,梅花为什么在冬天开呢?这么冷,孤零零的,连叶子都没有,好可怜的。
眼睛觉得又干又涩,怎么这些天来泪水似乎少了呢?黛玉叹了一口气,打开墨盒,蘸一下笔,写道∶“咏梅未遇春风发一枝,花开何必待花时,”唉,生不逢时,花尚如此,人复何堪?黛玉忽然觉得这梅花好亲切,又写道∶“迎风怒放银盆火,带雪香催月下诗。”
梅花美就美在一股傲气,不媚世俗的傲气,不为世俗所容的傲气。一阵淡淡的梅花清香飘了过来,香气里似乎有无限柔情。黛玉抬起头来看去,梅花瓣上的雪已经开始化了,点点晶莹的水珠。黛玉继续写∶“傲骨凌霜千里梦,柔情化水几年思,”远处忽而飘来一阵缠绵的笛声,仿佛是江南的采莲曲,自己好想再回苏州看看,“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黛玉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低低吟道∶“无端最是家乡曲,骤起堂前人半痴。”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林妹妹,你又写诗啦?”
夜探红楼(九十八)
黛玉转身一看,原来是宝钗,忙起身让座∶“姐姐怎么冒着雪来了?”忽而又想起来∶“刚才你叫我什么?怎么变称呼了?”
宝钗用手捏捏黛玉的鼻子∶“叫你林妹妹呀,怎么,宝玉叫得,我就叫不得了?”
黛玉脸一红,“呸”了一声把宝钗的手打开。
宝钗笑着把桌子上的诗稿拿了起来∶“嗯,颦儿,你的诗越写越好了嘛。”
黛玉也笑着说∶“你呀,又想拿我开心了是不是?”
“哪里,哪里,好就是好,”宝钗边看边说∶“你这头两句‘未遇春风发一枝,花开何必待花时’,顺手拈来,自然流畅。起诗贵在平起高扬。象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韩愈的‘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洲路八千’;韦应物的‘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都是上乘之作。若是牵强斧凿,变落了下乘。象黄庭坚的‘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笑字用得生涩得紧,似巧实拙。还有那谁的来着,什么‘一上高城万里愁’。”
说着,贾五走了进来∶“林妹妹,宝姐姐,你们谈什么谈得这么高兴啊?”
宝钗笑着说∶“你林妹妹又写诗啦,还不过来看看。”
贾五接过诗稿,连声喝采∶“迎风怒放银盆火,带雪香催月下诗;好美的境界,明月,白雪,红梅如火,暗香浮动,催人落笔。”
宝钗说∶“我还是最喜欢这下面一句∶傲骨凌霜千里梦,柔情化水几年思。
对得也工整∶傲骨对柔情,凌霜对化水,千里对几年,梦对思。”
“是啊,意境也美,”贾五点点头∶“数年相思,千里幽梦,铮铮傲骨,似水柔情,正象你们两个。”
黛玉正听得出神,听见贾五这么说,不由得又红了脸∶“呸!乱讲!”
宝钗把手扶在黛玉的肩膀上∶“宝玉,你写了什么诗没有?也拿来给我们看看嘛。”
贾五想了想说∶“写诗么,重在意境。有了好句子,平仄可以不论,字数可以不论,韵脚也可以不论。其实诗歌也是随时代变化的,每个时代的形式,风格都不一样。”
“这倒也是,”宝钗点点头说∶“上古传下来的诗经,就有什么‘坎坎伐檀兮’,楚辞的风格也类似,什么‘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一直到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都有这个拉长声的‘兮’
字。可是到了汉末,这个‘兮’字就开始在诗中消失了。象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曹场的‘利剑不在掌,交友何需多’。”
“这个嘛,大概是这样,”黛玉插话说∶“那年我们坐船进京,听得运河两边的人隔着河说话∶‘你克(去)那点些──’‘克城卖鱼些──’那个‘些’
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你们知道,隔着那么远,听得模模糊糊的,要是两个人一抢话头儿,就谁也甭听了。这个‘些’的意思就是告诉对方我讲完了,该你说了。古时候人烟稀少么,都得这么隔着老远的喊,那个‘兮’字后来就成了现在乡下人的‘些’。”
“呵呵呵,有意思,”宝钗笑着说∶“那你的意思是说,中国从汉朝以后,人口大量增长,出现了许多城市,人们可以近距离讲话了,所以‘兮’就用不着了?”
“有理,”贾五也笑着说∶“古人是之乎者也的嚼文咀字,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语气助词嘛,就是帮着喊话时才用得上的。我们现在说的是大白话,可是当官的喊话的时候也不一样要用什么‘啊’,‘呀’,‘吗’‘这个’,‘那个’
嘛。”
“这倒也是,诗歌是随语言变化的嘛。”黛玉说。
贾五点点头∶“后来从唐诗到宋词,到元曲,这诗歌规矩是越来越松了。古人是讲古文,而我们现在说的是大白话,其实啊,白话也可以成诗的。”
“哦,难道你见过什么白话诗么?”宝钗奇怪地问。
“当然,我还会写呢,给你们看看。”贾五说着坐下来,提笔写道∶“你爱大海么?你爱蓝天么?”黛玉和宝钗一起笑了出来∶“这就叫诗?”
贾五也不答话,又写道∶“你能拥有大海么?你能拥有蓝天么?”黛玉点点头∶“嗯,有点意思了。”宝钗笑盈盈地看着贾五,他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以后要是有这么个孩子就好了。她心里斗然一惊,为什么我把他想成自己的孩子了?莫非心里还惦记着十四阿哥?
贾五抬起头来向黛玉一笑,继续写道∶“不能拥有,并不等于不能爱;反而有时,会爱得更深。”
宝钗看到这里一楞,怎么就象是在说自己?自己是李自成的后代,和十四阿哥又有杀父之仇,根本不可能嫁给他,可是心里又怎么总是放他不下呢?她下意识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是金锁,金锁下面还拴着那天晚上十四阿哥给她的玉佩。
“冤家,冤家,”她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黛玉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不能拥有,并不等于不能爱;反而有时,会爱得更深。”
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去看看宝钗,正想说什么,只见宝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忙伸手扶住她∶“宝姐姐,你怎么了?”
夜探红楼(九十九)
宝钗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没,没有什么,今天忘了吃冷香丸了,有点头痛。我得赶快回去吃药了。”说罢,就匆匆地走了。
贾五刚伸手要留,宝钗已经袅袅而去了。看着宝钗的背影,贾五心里一动,宝姐姐好象瘦了嘛,自从那次抄查大观园以后,她总好象是心事重重,好象对自己也疏远了。
黛玉看着发呆的贾五,又好气又好笑,拉了他一下∶“你怎么啦?”
贾五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没有啊,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不好意思地把手缩回袖口,碰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猛然想了起来,忙说∶“妹妹,你看看这个。”
一团红光一闪,黛玉笑着说∶“哦,不就是哪天我俩看的那块红绫么?咦,怎么变成两块了?你从哪里找到那另一块的?”
贾五把那天从十四阿哥那里见到红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就把两块红绫都平铺在桌子上。
“嗯,这个边应该对那里,好了。”黛玉帮着贾五把两块红绫拼了起来。
两块红绫在一起合成了一幅地图。高高的山峰,山顶上有一座小庙,庙后有一棵大松树。松树下,一条开满白花的小径直通山下一条小溪。溪水里卧着一头黄牛,溪岸上也有一棵大松树。地图下面是一首诗∶“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一径青石白花瘦,卧水黄牛消息透,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彩云沧。”
黛玉附下头仔细看着∶“宝玉,你看这黄牛身上的这个印记,好象是你的那块玉呢。”
贾五从自己脖子上摘下玉来,放在画上的黄牛旁边∶“可不是,象是按着这个模子做的呢。”
二人又看了好久,黛玉说∶“宝玉,你看‘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彩云飞’,好象是说这不是四川的峨嵋山,而是怒江畔的一个峨嵋山。”
贾五点点头道∶“对呀,可是没有听说过怒江有个峨嵋山嘛。而且怒江那么长,应该是在哪一段哪?”
黛玉想了想∶“这得以后找个地图仔细参祥才行。不过,十四阿哥不是内定了要当太子了么,你们还要这个干吗?”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只恐怕雍亲王正在搞什么阴谋。”贾五猛然想起黛玉是雍正的女儿,忙停了下来。
黛玉已经是泪水盈盈∶“唉,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贾五不知说什么好,伸手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去黛玉的眼泪。
黛玉拿起桌子上的两块红绫∶“这是无价之宝了,可别随便乱放,搞丢了。
嗯,这样吧,”她站起来,打开柜子,拿出湘妃竹编成的针线笸箩,“我给你缝一条汗巾,再把它们缝在里面,你随身系着。”
贾五点点头。黛玉从枕头边拉过一条紫红色的锻带,在贾五腰上比了一下,用小银剪子剪断,平铺在桌子上,拣起一根细针,穿上红丝线,把那两块红绫叠成一长条,抹平,放在锻带上,就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摇曳的烛光映得黛玉的脸上红红的,弯弯的眉毛下面,一对深邃的大眼睛闪烁着俏皮的光。贾五心里一热,不由得想起了一位俄国诗人写的诗句∶“她的眼睛大么?我不知道,当一门大炮瞄准了你,就要射出炮弹的时候,你能说出它的口径大小么?”
黛玉觉出宝玉在盯着自己,不由得脸上热辣辣的,手里的丝线也开始微微发抖,她想起那个夏天,自己坐船进北京,看到在运河边上的大柳树下,一个穿着红衫子的小姑娘在绣花,一边绣还一边唱着∶“花针引线线穿针,男儿不知女儿心┅┅”
几粒细小的汗珠从黛玉的额头上渗了出来,贾五不禁一阵心痛。林妹妹的身体太弱了。他猛然想起“泪尽而逝”,心里一凉。
也许世界上只有爱和死才是永恒的,也许只有真正堕入爱河才能领会到死亡的真谛。贾五觉得有什么东西慢慢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浮了出来,轻轻地向着黛玉飘去。是自己的灵魂么?不知道,只是┅┅
黛玉缝完了最后一针,拿起剪子把线头剪断,笑着说∶“哎呀,总算是弄好了。”说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贾五大惊,赶忙抢上一步,左手扶着黛玉的后背,右手拉住黛玉的手∶“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黛玉疲倦地睁开眼睛∶“没什么,歇会儿就好了。哎呀!看你的手!”
贾五这才觉得右手火辣辣的痛,忙松开,只见鲜血一滴滴流了下来,滴在桌子上的那块玉上。原来自己刚才是抓到剪子上,把手刺破了。
可是血滴到了那快玉上,自己岂不是就要┅┅想到这里,贾五心中大骇,死死地抓住黛玉的手∶“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离开林妹妹!”
贾五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他的手越抓越紧,黛玉痛得叫了起来。
贾五睁开眼睛,林妹妹的手还在自己手中,心里大喜∶“林妹妹,我们一起回去吧!”
黛玉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你又胡说什么,回哪里呀?”
贾五向四周一看,怎么,还是在潇湘馆?他心里一阵惶惑∶这涂上血的法子怎么不灵了呢?难道自己就永远留在清朝了不成?
夜探红楼(一百)
十四阿哥的中军大帐设在青海湖畔。一夜狂风之后,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黄沙碎石。
十四阿哥和老那走出中军。老那摇头晃脑地念道∶“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合风满地石乱走。古人诚不欺我也。”
天空蓝得发紫。十四阿哥遥望着远方的塔尔寺,洁白的塔身, 金的塔顶,在火红的朝阳映照下烨烨生辉。他若有所思地说∶“老那,那王子服死得好象是有点可疑。”
老那点点头道∶“那阿布坦要劫王子服的营寨,得通过数十里的年羹尧的防线。那阿布坦是老狐狸了,怎么会行此险招?年羹尧一向号称善于用兵,又怎么会一点不察觉?那王子服兵败以后怎么不向年羹尧和傅尔丹的驻地靠拢,反而跑到大野外去再中一次埋伏,把自己的命也送了?”
十四阿哥双眉紧锁∶“你的意思是说,难道年尧羹和阿布坦有了勾结?”
老那叹了一口气∶“此事关系重大,我也不敢下结论。不过可疑之处太多,令人担心。”
书童牵过枣红马来。十四阿哥飞身上马,“老那,我们出去转转。”说罢一提 绳,飞马出了营门。老那和十名黑衣侍卫骑马紧随在后。
翻过了一个小山坡,老那指着前方说道∶“王爷,那王子腾就是在这里阵亡的。”
十四阿哥举目望去,左面是波涛浩渺的青海湖,右面是百丈高崖,前面是一片草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近一人高的牧草,就是埋伏了千军万马也一点看不出来。远远地传来牧人的歌声∶“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歌声高亢悲仓,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王子服也是老将了,打了败仗,怎么还会跑到这么个险恶的地方来?”
“是啊,”老那同意地说∶“一边是大海,一边是高崖,敌人如果在前面埋伏,再从后面一包抄,那就是插翅难脱了。”
十四阿哥想了想∶“我们过去仔细看看。”
老那忙阻拦∶“王爷,此地过于险恶,还是改天带大队人马再来吧。”
十四阿哥呵呵一笑∶“你过虑了,王子服那次是孤军,而现在这里离我们的大营不过四十里,离年羹尧的营寨不到十里,那阿布坦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再说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出来?”说着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乱石丛中,折断的刀枪,褪了色的旗帜残条,生的盔甲碎片,骷髅白骨处处可见。吃人肉吃红了眼睛的野狗向着他们狂吠。
湖面上缓缓飘过来一只大船,雪白的风帆,在蓝天碧水之间显得份外耀眼。
船上募然响起一阵笛声,一个清幽的女声唱道∶“才逢西戎,又遇南蛮,西戎尚可,南蛮残我。”歌喉婉转凄凉,如泣如诉。有几个侍卫听得不禁掉下泪来。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青海近年来刀兵不断,老百姓真吃了大苦了。
忽然听得一阵梆子响,滚木擂石从右面的悬崖上滚滚而下。众人急忙闪开,只见来路已经被高高擂起木头石块封死了。
十四阿哥心里一惊,什么人设的陷井?这阿布坦真能未卜先知?一边是水,一边是断崖,后路又封死了,怕前面的草丛里也会有埋伏。不过,就是有埋伏也顾不得了。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刚要发令,只听得一阵锣响,草丛里,雕翎箭象雨点一样飞来。他急忙抽出宝剑来拨打,座下的枣红马已经中了数箭,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他挺身一纵,还未站稳,羽箭又象飞蝗一样向他飞来。
“连珠弩!”十四阿哥心里一冷,这是自己营中新研究出来的,比普通弩箭的发射速度快十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一面拨打羽箭,一面回头看去,十名侍卫都已经倒在地上,被射得象刺 一样。只有自己和老那还在拨打。
一个时辰过去了,十四阿哥渐渐觉得手臂沉重起来。再好的武功,在千百支连珠弩前也无能为力。如果是一般的弓弩还可以考虑冲过去,他浮起一丝苦笑,自己制造的连珠弩果然厉害,一出世就要先把自己杀了。
老那气喘嘘嘘地凑了过来,忽然一手抓下十四阿哥的金盔,戴在自己头上,喊了一声“趴下!”就跌跌撞撞地向着湖边跑去。
十四阿哥一惊,手下一慢,一支箭射进了他的大腿。他腿一软,就势一滚,躲在马尸下面。
老那跑到湖边,一面拔箭,一面向那帆船大喊。那船慢慢驶了过来,越来越近,忽然船仓里也发出一排冷箭,老那身中多箭,只哼了一声,就面朝下倒下去了。
箭雨停了。那船驶到岸边,走下一行人来。朦胧中,只听得有人说∶“大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的褚葛亮啊!”
十四阿哥一惊∶大将军,莫非是年羹尧?他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自己?
随风传来一阵狂笑,正是年羹尧。那年羹尧得意地说∶“好小子,你也有功啊,要不是你偷出来的连珠弩的图样,哪能这么顺利。雍亲王夸奖老十四武功天下第一,谁知道居然死在他自己制造的连珠弩下了,天意啊!”
只见年羹尧走到老那身边,笑嘻嘻地一揖到地∶“大将军王啊,您不是天下无敌么,怎么落到我老年的手里了,在下给您施礼了。”说着拔出自己的佩剑,向着老那的后心狠狠扎了下去。
老那大叫一声,跳起一尺多高,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气绝而死。金盔也滚落了下来。
年羹尧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啊?这不是老十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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