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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偶然,总是那样的偶然(一)─紫色之恋三部曲<前奏>─峰的落幕独白,降D大调
男孩拖着累惫的脚步走入浴室,右手握了一把尖锐的水果刀,左手则捏住一张揉成一团的喜帖及打火机。两臂上附着未干的血迹。
他靠立于洗脸台旁,侧脸细看镜中的自己─憔瘁的脸、苍白的神色、布满血丝的眼睛、干涩失血的嘴唇、杂乱的头发。
男生机械式地摇头,‘算了,反正也人快死了。┅’低头端详手中的刀子。
放下水果刀,将喜帖放入洗脸槽,点火。男孩木然地望着那火光,感觉早已伴着多天的泪水流逝。红色的喜气慢慢烧成灰烬、飞落地板,他原本应该灿烂光明的心跟着融作一堆暮气沉沉的废墟。
不慎遭水浸湿的红纸一角并未烧去,上面留有一个烫金的字─‘瑾’,婚礼的新娘。
新郎不是最爱她的他。
‘因着我生命的结束,一切的痛苦终将随之结束。’男生坚定了寻死的念头。他选择割腕,是对命运的抗议、控诉、嘲弄。
自杀,是种怯懦的伟大表现。伟大的是牺牲生命的坚决勇气;怯懦的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逃避、呐喊及无助。
他找不到退路。失去那女孩的爱,使得男孩受到莫大的打击。他无法面对自己,更不能挽回她的心。她是他的所有,他的所有却舍弃了他。终究一场空。
男生拥有的竟是一场空!与其接受这事实,倒不如自己不存在。
不存在,什么问题都没有。
很傻的想法,对吧?但对已经进退维谷的男孩来说,是解决苦恼、伤心的唯一解决之道。
执起刀子。他伸出左臂、掌心向上、握拳,稍微颤动的右手引导刀刃至左手手腕。闭起双眼,咬紧牙关,狠劲朝下方划开一刀。
剧痛让他发出一阵呻吟。男孩跌坐地面,身躯捱贴墙壁,左手托放于洗手台边缘。他激烈喘息呼气。
暗淡的鲜血自血管喷出。男生听见‘哒、哒’的滴落声,眼前渐渐升起一团夺目的 红。伤口的苦楚远及不上他此时内心的酸痛。红转为黑。
‘凯,剩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但愿你和小如仍有机会┅复┅合┅’男孩意识模糊起来。‘瑾,祝福你。要真有来生,我不想再┅错过你┅’
搁置于洗脸台的手臂从半空中失控掉落,静静垂靠在男生的腿边。水果刀无言地任凭无力的右手抓附着。不久,亦告松脱。
血,流干了;泪,亦滴尽了。他,笑了。
男生半睁两眼,嘴角浮起解脱似的微笑,不动了。
他,叫做峰,是凯的生死之交。这故事,是关于他们和她们间的爱情乐章和诗篇。
峰的生命或许走到尽头,但首部曲才真正开始。┅
<第一部曲>─峰与瑾的梦幻圆舞曲
‘偶然生命的相约邂逅
爱的舞台上我眸中唯有你
愿与我共舞吗
来跳只圆舞曲吧
细心牵引呵护你的手依着节奏
我们的舞影将穿梭时空
交错投射在绚丽的灯光下
不曾停息
你我的爱人请与我共舞
有你永恒只是代名词空虚得不堪一击
有你黑夜中的星辰因你更闪亮
我便是那星辰
为你不灭的光
’
远方传来急促吵嘈的警笛声。数辆黑白相间的警车猛然煞住,走下数名警务人员。为首的雷警官抬头张望周遭的环境,皱了皱眉、一言不发,让早先抵达的同事带路前导。
峰住家的大门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和好奇民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好象事不关己,纯粹是抱着旁观的好玩心态。
“对不起!让一让!我们是警察!”雷警官职业性地大嚷,借以驱开围观的好事者。
当了二十几年的刑警,被同仁尊称为‘老雷’的雷警官,大案没遇着几件─种种凶杀案或自杀案倒见过不少,堪称是办案老手。
新进的警员小奇一见老雷走进客厅,立即行礼报告∶“长官!发现死者的人是新搬来的房客阿里。依据刚刚初步侦讯的结果─阿里甫下课回来,即察觉屋里异状;经四处察看后,在浴室中找到陈尸于洗脸台旁的年轻男子。经身分证实,确为其失恋不久的室友峰。使用的凶器是掉落于浴室地板上的水果刀,应为割腕自杀无误。”
警官点点头,“带我进去看看现场。”
小奇警员迅速将老雷引进浴室内,一切仍然保持案发时的状态─浴室四周的瓷砖被喷漆洒满各种不协调的色块,黄、绿、紫、蓝、红,仿佛在争执着、诉说着悲情。十分突兀。
“真诡异的彩绘‘装潢’。”警官喃喃说着,“感觉很奇怪。”
他虽说是艺术的门外汉,也不禁为之讶然。
老雷蹲下身来,东瞧西看,“年轻人想不开往往会做出傻事。为情为困、逃脱不了,就一死了之!唉!可是,小奇啊!这案件总是不太对劲!有点特别┅”
“地面的血稀少,反倒是洗手槽里淤积约三分之一深的半凝固血块。死因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休克┅。”
警官靠近峰冰冷的躯体,细看他的面容─看来才二十多岁,该是挥霍青春、享受年轻的时刻。男孩,一个人踏上不归路。峰脸上犹如覆盖寒霜,惨白得吓人、相貌尚称端正。然而,他并不暝目,瞳眸迷迷蒙蒙的、嘴角残留的笑意,凄美、不舍。
“颇不自然的笑容。”老雷起身,“或许,这是他的自我救赎吧?”
警官走出浴室,迎面的警员们递上自死者卧房内清点的遗物─两桢相片、一大叠信纸、一把纸雕专用、沾着血迹的笔刀。
“长官,还有一张几乎烧得无法辨识的纸。可能是份喜帖,请您过目!”
老雷拿过一看,纸灰旁有一处未焦黑的红色角落,斑驳地印着金色的‘瑾’字─想必是女生的名字。是了,这男孩自尽的主要理由。
他翻看照片。头一张是峰与一位少女的合影,两人都身着高中制服,状甚亲昵,向着镜头真心地欢笑。
‘现在的小孩┅,穿着校服还搂搂抱抱?不怕被教官抓到啊?’
上了年纪的他不了解下一代的想法,不以为然∶‘这照片已经保存好几年了吧?’
另一张。同一名女孩的独照,清秀亮丽的外表,相当具Came-raface。‘要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多岁,我也会为她疯狂迷恋。只是,那个男生未免太冲动了┅’
警官绕了一圈,打算离去。再走回浴室作最后巡视,他注意到男孩左、右手臂的血迹,原来是几行血字!大概是峰生前忍痛刻出的─‘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誓盟终有背离日回首情天两茫然’
细看之后,老雷不禁为男生的最后抉择摇头叹息。面向死者,他低头为峰默祷,多年处理刑案的老习惯。以示对往生者的尊重。
“好了!检查得差不多的话,该把死者抬离了!也好通知他的家属料理后事!”他将善后的工作交给下属处理,转身出了浴室。
小奇警员手中拿了搜查出来的几封情书,反复观看。见到雷警官,一脸疑惑地说∶“长官,这些寄给死者的信件都被撕去一小块,而且全是署名的部分。看这字迹,应是女孩子写来的。可是,到底为什么呢?死者的动机是似乎不想让人知道寄件人是谁,又没有必要湮灭证据啊?”
老雷呼了口气∶“有些事,还是别打破砂锅问到底来得好。我们是警察,不是记者。或许,死者想保障自己的隐私,不愿使他人得知她的身分,可以保护她,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也许,他不想惊动那女孩子,他的家人也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我们不是看到份烧得面目全非的喜帖么?八成就是因为她要结婚了,死者才如此做的吧?”
门口聚集的人群叽叽喳喳,探头往里看。办案员警们边向邻人询问死者资料、边作成笔记─峰为中部某大学三年级学生,现年二十三岁,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父母当前于国外旅游、兄姐皆已婚,家境单纯,亲切有礼、活泼聪明,是街坊邻居们公认的好孩子。
任谁都料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平素与峰家交往密切的左邻右舍发出阵阵叹息声。有的父母更借此对身边的孩子作机会教育─千万不可一遭受感情挫折便想自裁。
站在一旁静观属下记录状况的老雷,脑中涌现了方才看见的场景,一幅精心擘划出品的经典殉情画面。男孩手臂上的数行血字不断于警官脑海里载沉载浮。一字一问号。
他忽然想起小奇警员问的‘为什么’。他也不明白。世上就是有太多的‘为什么’值得去探究求证,却不是每个‘为什么’都有解释答案。老雷的回答,唯有惋惜,哀伤那早凋的生命。
警官走离这间令人不太舒服的地方,坐上警车。“我们先回分局吧!”车子启动,警示灯闪烁变幻。
‘那个孩子竟然在笑,死亡是那样残酷、悲痛的事。他的脸看起来既从容、又没有怨尤。誓盟终有背离日、回首情天两茫然─既不恨她,又何苦寻短呢?人活着去爱不是很好吗?’雷警官幽幽冥思着。
‘我跟老婆天天见面、天天吵,压根也没想过要为她而死。什么叫“爱”?我不搞懂。年轻人的表达方式实在激情到无法理解。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一切成空?哪来的爱、不爱?’
步上警局的阶梯,老雷难掩精神的困倦、身体的疲乏,只想早点家好好洗个热水澡、向老婆道个歉、睡个饱觉,明天还得赶赴北投调查案件┅
于警察们陆续撤退的同时,一名身材瘦高的年轻男生从吵嚷的人群中穿出,悄悄将一包信封投入峰家门的信箱内。头也不回,迳自朝巷外前行,步伐沉重、面色阴郁。没人留意他的神情。
七月燠热的暑气扑送而来,快西落的夕阳仍散发惊人的威力。男孩手插裤袋、垂首踽踽拾影行走,额头满是汗珠。上身一件长袖上衣,不免流露出落寞、凄然。
走至路树树荫下,停住脚步,他举头仰视西方。天空泄浸红晕的色彩,恰似男生内心的愁苦,燃烧着。鲜艳地出血。
“还是迟了一步!峰,你在信里托付我的第一件事办妥了。我已把你的遗书放进你家信箱中,相信你的家人会明白你所做的事情。至于其馀的事,我会一一帮你做到。请你放心、安息吧!”男孩口中喃喃说着,说给峰听。
“为何你不肯让我见你最后一面,让我明了你的想法?峰,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以彼此相知的程度,难道你还信不过我?非得要带给我永远的遗憾?今天是瑾的生日,也是你的忌日┅”他握紧拳头,全身不止地抽动。
自责中的凯。上天开了他一个大玩笑。
中午时分,凯一接获峰的诀别信和遗书,即刻兼程北上台北,企图阻止悲剧的发生。只是,来不及了。连最终一面也见不到。他掏出口袋里峰的来信,颤抖的手险些抓不稳封套。
打开信缄,峰的字迹飘逸、飞扬依旧;然而,人事全非。凯终于忍不住想哭的冲动,泪痕爬上脸颊。好友的容颜犹在面前,声音仿佛回响于耳际,凯重新细读信件内容。
‘还记得我们之间永远的承诺吧?那天,我们在风中的约定─无论我们是谁出了任何事,绝不许为对方伤心、难过,更不准掉泪!而且无条件答应并坚强地替对方完成所有未完的心愿,才不负所谓男子汉具备的热血豪情!
凯,当你看完信后,记得我们多年前曾互相许诺过的,不可以哭!你该为我高兴才对,至少对我来说,是种真正的解脱。我始终忘不了小时候你所告诉我有关凤凰的古老传说∶鸟中之王─凤凰,又名火鸟,据闻每千年蜕变一次。它究其一生都在寻找世界上最炽热的熊熊烈火。在它性命将尽之时,会毫不犹疑的投身火中,讴唱悲歌,让火焰吞噬、融化身体,与火合而为一。借以永存不死!
就于火光最为奔腾、凶猛之际,一阵优美的啼声响彻天地,全身浴火的凤凰自赤炎中窜升,瞬时间天界九重宫阙全为之晶光乍亮!万物因而失色!
如今,你就把我视作浴火新生的凤凰吧!这么些年的交情,用不着多说什么─反正我的事你没有不清楚的。不过,有几件事,就烦请你代劳一下∶遗书一封,请转交予我爸妈,替我劝慰他们老人家;红包一份,帮我送至瑾的婚宴会场,祝她婚姻美满幸福─没必要告诉她我已不在人世。时间十分仓促,就偏劳你了。
我此时的心情,就用以下的诗句表达。你会懂的。
火焰烧尽我对你的依恋
灼热比不上当初的誓言
火光中我看见你的容颜
笑里泪哭中怨
我愿你却不愿
依稀熟悉骤然远离
你是我的痴迷
今生的不移
此爱终将唯一
不死的凤凰请赐我新生的力量
重重包围的火海请为我增添挥洒的翅膀
振翼高飞迎向初现的阳光
乘风翱翔不曾愁怅
爱是最重的包袱如今我轻轻放下
别问我为什么不可能找到解答
我来得坦荡也走得潇洒
若有生生世世再与你共数剩馀的盛夏
最后,祝你能找到一位真心伴你一世的好女孩,假使小如再也不能挽回。小如的事,对你而言,该是一种成长,不是一种伤害。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们必再相逢,这是我和你最最重要的相约。
我从不愿后悔,也不曾食言,不是吗?不要告诉瑾有关我的事,就让她快快乐乐地结婚吧!我不怪她,所以我选择了这条无悔的路。你知道,凯,我一向矛盾,但你总会全心支持我所做的最后决定─这一回,想必也不例外吧?
愿来生再续前缘
好友
峰绝笔’
流再多泪亦无济于事,凯摺叠好峰的遗愿请托。‘你这小子,老是那样任性!总让我为你作‘背书’┅!唉~,谁教我们是多年的好友?┅’
他看了眼手表,“瑾的婚礼就在晚上六点三十分举行。时间所剩无几,得赶紧去完成才可以!今天是瑾的生日及大喜之日,你偏在这时候了结自己。峰啊,你还真会挑时间┅”
凯立即拦下计程车,不等司机先生开口,便脱口说出∶“麻烦您载我去忠孝东路上的‘永福楼’。请开快点,我怕来不及。”
“知道了!不过,一到下班尖锋时间,塞车会相当严重。”
“请您尽量快些。”他累了。
“好啦!”
男孩靠躺后座,闭上双眼。过去已逝的时光,好象屡屡敲击本来就坑坑洞洞的心坎。凯忆起了一首歌。是谁的歌,并不重要。
‘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无奈
无言的相对我似乎已明白
慢慢走向你的面前握紧你的手
想忍着眼泪对你说声珍重┅’
凯和小如、峰与瑾的恋情,便在它的旋律中点点滴滴沉淀。无奈、偶然,纠缠着奇妙的紫色。黯淡的紫色。
付完钱跳下车子,男生与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身而过,象一只夜半幽灵。他无心欣赏热闹街景,脑中不时映现出峰失恋时那悲苦的脸庞,督促着凯达任使命。
电梯客满。男孩徐徐跨踩楼梯,尚未走近瑾的宴客厅,即已感受到新婚的喜气和欢愉。
蓦然心底一阵抽痛,他停住动作,‘这应该是峰你跟瑾的结婚典礼才对啊!为什么?~为什么?~’凯极替峰的委屈抱不平。
为什么爱会变?为什么人会变?爱的真理不就是永恒吗?
曾几何时,连真理变得再也不是真理了?
一幕幕幻影,峰、凯间的共同记忆倏忽冒现、隐隐消失。虽说追忆无用。而男孩所能做的,只不过如此而已,跌进时空的漩涡┅高中时代,那阳光下四散汗水与活力的青春!峰、凯、瑾、小如,四个人的相遇、相恋、分分合合,全浓缩在这段不可逆的年轻里。
峰和凯由幼稚园、国小、国中便难分难舍,不仅二人住得近,且从小到大同校、同班,只差没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幸好,他们高中就各分东西,但仍保持密切连络。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两位男孩是有福同享、有难一道‘绕跑’、出事一块挨打,标准的难兄难弟。彼此的父母也是世交,常有往来,互换‘教育’经验。
“我说,凯啊!你看人家阿峰多乖、多懂事,你要好好跟他学。
”凯的母亲一有机会便当着儿子的面称赞峰。
怪的是,峰的妈妈也没事就夸奖凯∶“你看凯凯多用功啊!峰,你得好好学学人家!”
于是,他们就聚在一起做功课、一同作怪捣蛋、统一受罚被骂,谁也不埋怨谁。反正双方家长都赞同两人要‘互相学习’嘛!
高一,两人十六岁。峰是个多才多艺的才子,文学、艺术、音乐样样都行;凯则在课业、运动方面的天份、表现比峰杰出。算是各有擅长之处,一时之选,称得上风云人物。
升上高二没多久,校外联谊的风气渐盛。峰被委任为班上康乐股长,身负全班同学‘幸福’与否的重责大任。依据学长们代代口授的经验,他便锁定号称历史悠久的‘联谊兄妹校’─XX高中。
男孩也不知道要挑哪一班好,放学后就拖着凯来商量。
“拜托!”凯一付无辜的神情,“你们班级办联谊,又没我的事,为什么找我出主意啊?”
峰语带权威∶“我们算不算是好兄弟?”
“算啊。”可怜的凯。
“既然算,那你就得两肋插刀,帮忙到底。”凯听了差点没厥过去─这理由未免太烂了吧?
两人静思好一会,决定随便挑一班,主动写信邀约、碰碰运气。
假若对方没有兴趣、或是‘素质’过于低落,再另作打算。
即使不成,也好有个交代嘛。
想当然耳,自然由文采好的峰执笔,凯来跑腿送信。说来真巧,偏偏选中瑾与小如所就读的一年T班。
“咦?瑾,我从班用信箱里拿到这封信。收信人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康乐股长┅,不就是你吗?”小如挥了挥手中的信函,甜甜一笑,“是男孩的字迹哟!会不会是假公济私的情书呀?嘻嘻┅”
“你好坏!”瑾自小如手中抢下那封信,“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男生写的?”边说边以裁信刀割开封口。
“一定是‘那所’学校的猪哥班级想找我们班联谊。错不了!”
小如嘟着嘴说。
瑾才看过信上几行字,马上噗嗤笑了出来,“小如,你猜对罗!
不过嘛,写信的这个男孩子文笔挺幽默的、极具诚意,不是个简单人物哦!和他们班联谊,应该会蛮有意思的。”良好的第一印象。
接着,在瑾的游说、护航、支持之下,她们全体通过联谊方案,交由瑾与小如全权代理。瑾立刻回信给峰,并注明联络方式。
“收到女孩子的回音啦!她们班同意了!太好了!”峰拿着瑾的信件,欣喜若狂、手舞足蹈。一旁的凯自是陪着笑脸。
峰端起话筒,拨出瑾的电话号码。兴奋的他,连心跳都听来开心可喜。
“喂~?请问你找哪位?”女孩娇嫩的嗓音。
“小姐你好。请问你,瑾小姐在吗?”他的呼吸快停止了。
“我就是。请问你是┅?”峰的运气真够好。
“你好。我名叫峰,就是厚着脸皮、甘冒生命危险写信给你的那个家伙。”
瑾笑着∶“是~你~啊!人家还以为你不敢打电话来呢┅”
寒喧过后,他俩正式讨论双边联谊事宜,约定这星期六下午在重庆南路附近的西餐厅详谈细节。
隔天,凯一看见峰,不由得问起∶“你联络上XX高中那班女生班的康乐了吗?”
“我亲自出马,不一次OK~行~吗~?”峰眉尾一扬,煞是得意。“更何况,我已经约出对方商讨活动安排。”
真没话说。凯点点头,“你们打算在哪里会面啊?”
“○○西餐厅。电话里头说好了,女孩子的费用由我们负责。然后~,下午五点半于门口等侯┅”
“喂~喂~,先等等。峰,你说‘我们’的意思是┅?”凯觉得大势不妙,赶快询问真相。
峰保持微笑道∶“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你一份呢?跟女孩子一起吃饭,可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耶!”
“唉~,又不是昨天才认识你的。你就想找我一块分摊请客所花的钱,对吧?”凯真是误上贼船。
“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呢?你去不去?”峰还是笑着。
“我~去~!”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去行吗?
另一方面,瑾当然不肯单枪匹马赴约罗。她考虑再三,干脆拉出小如,四位首脑人物便准时召开联谊筹备会议。
会晤结束,两方人马相谈颇感愉快。瑾也对峰的卓越口才、翩翩风度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及兴趣;峰则对瑾的开朗、可爱、秀丽赞不绝口─那是他私下告诉凯的。
他们两班的联谊进行地十分顺利成功。至于有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很难查证。反倒峰和瑾这二位主办人之间搭起了友谊的桥梁,彼此好感与日俱增。
第六章、偶然,总是那样的偶然(二)─紫色之恋三部曲只是,他们这对情人见面的方式一开始时很奇怪─凯常常陪峰出现;瑾会请出小如缓和场面。气氛不消说─除了风云诡谲、变化万千之外─总令凯和小如这二颗装饰用的‘大电灯泡’如坐针毡、食不知味的重大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发呆吗?
峰的目标已锁定瑾了,眼光自然离不开她,没空管凯;而身为陪客的凯不能让小如在一旁默默无语,那会使女孩更难受。
“小如,你想不想跟我聊聊?”凯礼貌性问着坐在正对面的女孩,“你看,他们谈得那么起劲。”
女生看了眼身边表情愉快的瑾,点点头∶“好啊!要找些事情做,不然,好无聊哦!”
所以,二对男女学生居然各聊各的,壁垒分别。峰不肯让凯插入他与瑾间的话题;同样的,小如也没办法切进瑾的对谈中。也好,她跟凯就凑合着点,自己找事消磨时间。
时间久了,瑾、峰自然心里默许─认定相互深深喜爱着对方。虽然口中只字不提、也没正式表白,而在一层层收藏心灵渴慕的抽屉里,每一格都完整存放着所爱之人的形影。清淅、纯真。
某天,凯习惯性地接到峰的来电。这通电话,谱出了梦幻圆舞曲的第一章第一节。
“峰,这个礼拜六下午,你想做什么啊?”凯总会问这一句。
“呃~,按照惯例,当然约瑾和小如一块出来啊!你也一起来啊!”峰也老是这样回答。
凯一付快哭出来的声音∶“哇!你又找我出来作‘随从’!零烛光、零瓦特的省电灯泡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耶!你和瑾有说有笑、浓情蜜意的时候,我跟小如根本就在大眼瞪小眼、对看不识真滋味!感觉有够难受的。既然事已至此,我只有大叹‘交友不慎’哪!”
“什么叫‘交友不慎’啊?~”峰‘义正辞严’地诉说道∶“我是为了你着想。放假一个人在家你不闲得发慌啊?约你出来走走,便是要拯救那些被你白白浪费掉的大好时光!我是在行善耶!”
凯不知该怎么接话∶“反正都是你对!我的大才子。”
“再说,凯,你跟小和谈得不也很投机的吗?你也不吃亏啊!”
“是~是~。多谢你的安排与好意。”凯老是处于劣势。
“那你认为瑾她人怎么样?”问到重点了。
“嗯~,我个人是觉得─瑾不论在外型、个性、才华、做事能力等方面都与你颇为相配。对了,你不是非常喜欢她吗?喜欢就放手去追啊!但是,一旦抓住了,千万别放手。”
峰微笑,语气难得‘害羞’起来∶“我知道。其实,我之所以要约瑾出来,主要目的便是想亲口问她─‘你愿不愿意成为我“正式”
的女朋友?’。”
“这样啊?”凯为好友打气∶“你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自己心的方向了,可喜可贺!不过,你会如何展现你的诚恳呢?”
“我打算星期六中午在瑾学校的校门口等她放学,跟她把话说清楚。这样做是有点冒险,然而,我想不出有更好的方法了。”他摆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口吻。
凯搔了搔头发,“你要采取单刀直入的方式吗?这样也可以啦。
瑾应该会高兴的。”男孩没有更富创意的办法。
“得到你的认同就好。”峰下定极大的决心,“明天一下课,我先去订花,仔细考虑该讲的话。但愿她不要给我钉子碰才好┅”
男孩适时说着∶“不会、不会啦!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瑾对你感觉好的不得了,这件事一定成功!放心好了!”
“恩!我会加油!”峰内心燃烧旺盛的求爱斗志。
第二天傍晚,峰骑着脚踏车至延吉街的某花店。他伫足于橱窗前,为选花伤透脑筋,拿不定主意。
店老板探探头,走了出来,“这位同学,你想买什么花送人?收花者跟你关系如何?让我来帮你想好了。”
“有没有比较特殊的花?”男生讲出须求,“我要送花给已交往一阵子的女孩子,对她表白我埋藏甚久的爱意。”
女店主稍微思考一会,“有啦!紫玫瑰不错。它代表初萌芽、未明朗化的爱苗,也有代问对方想法的含意在内。然而,这种花当前还不普遍,你得早点订才方便进货哦!”
峰二话不说,“就是它了!我该订几朵比较好呢?”
“那┅十一朵好了─取其意义是‘爱你一生一世’。至于价钱上面,你应该负担得起。”
他预付订金,“钱的方面没问题。”不是还有一位‘幕后金主’
─一向慷慨解囊的凯吗?
老板记下∶“紫玫瑰十一朵。同学,请问你贵姓大名?何时来拿花?”她抬头问男生。
“我叫峰,这星期六上午我会亲自过来拿。”
一切办妥后,男生跨上铁马,轻快、哼着歌、迎接将沈的红晕云霭,渐行渐远。他的心,早被对瑾的思慕填满,再也装不尽空洞了┅当天上午,峰特地翘掉第三、四堂课,先专程跑一趟花店、捧回一束紫玫瑰,换掉制服、写好卡片,再赶至瑾所读的高中校门口附近守候。眼尖的他东张西望,唯恐‘惊动’到这所女高的‘特产’─难缠又恶名昭彰的女教官。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峰等得有点心焦。都中午十二点了,校门依然不见开放的迹象。他紧盯手表不放。
十二时三十分,终于看见女学生分批自穿堂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走出。拿着花的他避至校门侧边,免得被教官逮个正着、人赃俱获,到时跳进淡水河也洗不清。
瑾与小如手牵手一齐走着。踏出校门后左转,小如远远便发现等待多时的峰,她就以手肘轻轻顶了正低头说话中的瑾一下。
“是他,瑾。咦?怀里还抱了束花哦!”一经提醒,瑾这才注意到着急的峰。
她们快步走至男生的面前。站定,静静看着峰。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峰?”小如眼见瑾不发一语,赶快挖掘话题∶“这束紫玫瑰好漂亮!你想送给谁呢?”
他笑了笑,“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峰走到瑾的身边。
“送给你的。”峰慎重将花朵向前递交,停在半空,等着女孩接下。“瑾,你也明白─‘玫瑰花是不可以乱送的’。谨以美丽鲜艳的紫玫瑰代表我一番真心。你愿意收吗?”卡片夹于玫瑰的间隙中。
瑾犹疑了一会,下决定似地伸出手臂,“谢谢你,峰。让你破费了。”接住那把半绽放的紫色火焰。
男孩偷偷凝视少女的身影。她手捧的玫瑰完全衬托瑾那特有的风采和娇美。刚收下献花的女孩脸颊上红润未消,半羞半喜的神韵、足以渗流蜂蜜的甜笑─峰想,如果把瑾的图像即时封存于画框中,靠自己的笔描绘她的美,是不是能够捕捉一刹那的永远呢?
一刹那,男生内心里头一次涌现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视线不舍再多游移半寸。
峰与瑾不说话,呆呆站着。这股僵持不下的局面可害苦局外人小如了!
她一边观察两人的情况、一边四处张望,嘴巴不由得嘟哝着∶“那个‘跑龙套’兼‘捡场’的阿凯怎么人还没到啊?我都快撑不下去了啦~!”
小如刚刚‘碎碎念’完,便瞧见凯三步并两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晚到的男生一脸歉意。
“真是的,你骑脚踏车居然还敢迟到?”小如小小训了男生一顿,顺带猛朝凯使眼色。
凯又不笨,他当然注意到‘相看两不厌’的这对少男少女。“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既然瑾已经收了花,我们就先去吃饭吧!大家一定都饿了。”
四人沿着街道前进,识相的小如和凯静静地带路。峰、瑾走后头,好方便他们讲悄悄话。
“你喜欢我送的花吗?”峰问得很小心。
少女答得更保守∶“喜欢啊。好特别的玫瑰哦!它是什么新品种呢?”
“哦!这可是凭我聪明的头脑及敏锐的直觉挑的,它叫紫玫瑰。
因为它够特别,所以送给特别的你。”
“真的哦?”瑾浅浅一笑,“你这么能猜?”
“瑾,花都收了,你应当不介意多打开我送你的卡片读读看吧?
卡片上的诗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哦!”
少女对男孩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看就看!人家怕了你不成?”
“来,花我帮你拿着。”峰抽出卡片,交给女孩。
瑾打开卡片,只见上面写着∶
‘瑾,在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明白我们注定相遇。你,不管是在微笑、在忧愁、在静默、在沉思,都有种我无法抗拒的灵性之美。我的心情天气,不自觉地与你同步─阴、晴、风、雨,随着多变的你而起舞。一支不停歇的圆舞曲。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起去为我们的爱冒险。
风你的颜色深深泄在我的胸口
心隐隐悸动为着你的紫而鼓噪流动的红
念分分秒秒情感冲破青空凌霄
紧身身相系 迷恋痴想永不分离
’
女孩将诗默念一遍,登时粉颊臊红起来。她一眼看穿凯的诗中所暗藏的玄机─把各行行首与最后每句之第一个字合并,即得出关键性的八个字。峰的真正用意。
这八个字─‘风(峰)心念紧(瑾)、深为情迷’,爱写诗的男孩常玩的小把戏。
瑾心想,‘糟糕,又“中计”了。’怎么办呢?
“关于我写的诗,请你指教一下吧。”峰顽皮笑道。他晓得瑾脸红反应的原因。
少女只说了一句∶“写的不错啊!的确是篇佳作。”
“还喜欢这首诗吗?”他指了指卡片。
“嗯~!”要不然,瑾该说什么好?
峰岂能善罢干休,“我说过,玫瑰不能随便送人;送了,便表示我的诚意。瑾,我只问你─你肯不肯接受我?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语气相当恳切、慎重。
女孩想开口,欲言又止,极小心地回道∶“请问~人家有拒绝的权利吗?”
男生牵起瑾的小手,温柔握附,再露出促狭的表情∶“那怎么行呢?玫瑰和情诗不能乱送人;同样地,花束与诗也不可以乱收下啊!
你收了,就是‘SayYes’!没有‘No’的馀地。”
少女楞了一阵子,即刻把手抽回,连捶男生几下,娇叫着∶“好~啊~!你敢设计人家?我不饶了你!”
峰唱起‘SayYes,MyGirl’,“接好罗,你的花。”将花束奉还给瑾捧着。
瑾环抱起紫玫瑰花,绕着小如和凯的周围追打峰。两人打打闹闹的笑语灿烂了午后的天空。凯、小如帮不上忙,唯有回头笑看峰、瑾间的追逐游戏。
四人用过饭后,商议着该去哪里。两个大男生发愁中。
“淡水!”瑾与小如异口同声喊着。“我们想看‘淡海夕照’!
可以迎风、踏浪、欣赏海天一色哦!”
峰眉尾一挑∶“你们真够浪漫的。好!我们就去吧!”完全赞成女孩们的提议。
一行人便搭乘淡海小火车,慢慢驶向目的地。一路上谈谈笑笑,一点都不显寂寞。学生就是时间多,能尽情挥霍,象张额度无穷的信用卡。
淡水老街,濒近淡水河出海口。在捷运淡水线未通车前,此地仍然保有古朴之风,一种在地的跃动生命力,嗅不出商业味。堤防的风蚀苍驳、渔船的点点斑、河潮的往覆拍打,并不随时间而改变。
瑾、峰、小如、凯一同站于防潮堤的尽头。他们抬头敬畏着大自然的神圣、瑰丽、神秘、伟大。
映衬黑底的云朵,用力托举将沈的一轮夕阳。昏红的轮盘懒懒地向西方碎步缓行,却又大胆地河海交界处渲涂引以为豪的用色。微醺的水流,静静带上这份祝福,奔腾至远方的海洋。
飞倦的鹭鸶单腿伫立在沙洲上,似乎也是群游客。它们贪看着这难得的美妙景观,不忍心太早归去。
瑾的脸颊上扑得红红的,峰斜视偷睨着她。‘夕阳下的瑾,那修长的身影,陶醉于宁静之中,真是优雅啊!如果我有带纸笔的话┅,太可惜了!’
于是,男孩换了个选择。他悄悄牵住她的右手,瑾没拒绝。┅恋情总在表白之后。淡水之行造就了峰和瑾间感情上的神速进展。几乎是天天相见、时时想念。再也分不开。
凯可有机会笑峰了∶“呃,峰,依我看哦─你跟瑾两个人,上辈子不是夹心饼干;便是才出炉的‘麻花’投胎转世。”
峰马上对凯回以白眼,嘴边挂着笑意。幸福得很。
男孩总爱翘课去接瑾放学。在公园小径间,二人依偎着散步、或是任意找张铁椅暂歇聊天。每逢星期假日,峰就把最宝贵的光阴留给少女─泡图书馆、四处找新鲜景点玩乐。
他不需要凯在一旁‘碍手碍脚’啦。这世界,仅剩下男生与瑾。
峰始终是个大忙人。他参加诗社、西画社、吉他社,还得兼顾和女孩间的恋曲,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他不想放弃任一项。因此,峰已无心于课业,成了出名的‘公假王子’。
他的日子就于爱情、社团两者间打转。教室的座位上不见人影。
下学期过完,男孩竟然三项主科─物理、英文、化学被死当,连补考的馀地都没有。认命的峰只有留级的份。
男生收起轻狂的性情,个性变得沉稳了些。女孩体谅他惨遭留级处分的心情,不时抽空陪伴他,为峰加油打气。即使爱情路上荆棘遍布,两人结伴同行的信心倒不改变。
南海学园的荷花池畔,是瑾最常留连的地方。她静静坐于岸边的大石上,数着田田的绿叶、盛开的粉荷、待熟的新藕,或想着心事。
她的侧影、塘中婷立的荷丛、几行即兴而成的小诗,一齐收入于峰随身携带的素描簿内。
沙仑海水浴场的白沙,总不忘印下他和瑾的双双足迹。峰拉着女孩逐追滚抚于沙滩上的海浪,又比不上浪花的敏捷,老落个下半身湿透,两人便互笑彼此的狼狈。对着天空,他俩吟唱情歌‘Nothi-nggonnachangemylovefory-ou’,蓝色的风尽职地伴奏。歌声长了翅膀,飘往四面八方。渐远渐深。
峰不会辜负他的天赋才华,他耗费极大心思来写情书,独一无二。男生的生花妙笔,为古板生硬的文本凭添无限生趣,更加夸耀他的傲人文采。女孩一天中收到三封峰的来信,算是稀松平常的事。
男孩的感情投注得非常浓烈。在瑾看来,是场午后的狂风暴雨,密集而不求回报。女孩照单全收,不曾深究这失去平衡的爱情。相较之下,瑾所给予峰的爱就不及男孩的来得深刻。
或许,计算双方爱情付出度不是件客观的科学实验。情侣间相互、对等的回应是否真如大家想的─非得调配出一比一的完美比例?问问热恋中的爱人吧!他们口中的他(她),可能只需一句贴心的关怀、一个怜惜的拥抱。远胜过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堆积出的虚荣城堡!
峰的爱意太厚重。虽然灌溉、滋长瑾的爱苗,却使少女的依赖性正向增强─她不愿孤独、寂寞无助,万一缺少点什么,就央求男孩替她达成。他们分手的祸因正基于此─依赖。
依赖是美德?是男女情感的润滑剂?还是变心的导火线?
无解。问谁都一样。
“瑾,我今生最感到开心的事便是和你在一起。有你,我充满用不完的精力和勇气;有你,再大的危险阻挡面前,我也可以一一突破;有你,我奋斗的汗珠得以拭去;有你,我的成功才具意义。”男孩立于关渡观景亭的石阶上,瞳人中只有瑾。
少女凝望着他,手指往复抚摩着他的下颔,爱着他的意气风发∶“愿我俩生生世世,真爱永远不褪。Nothinggonnachangemyloveforyou┅”许下誓约。
初恋的单纯、洁净,谁不悠然神伤?未来,情侣们的爱情导师,一直提醒世人─时间的无情冷酷与一视同仁。誓言,在岁月的挑战下,经常成为‘最真诚的谎言’,不再是崇高的诺言。
薄弱的海誓山盟,就那么轻易地遭现实环境一拳击倒。从此不起。沦作梦魇般的记忆。
誓言,不过是爱情的不完整句点吗?┅
<第二部曲>─凯与小如的命运交响曲
‘谁将我们相系让我们的心隔离
近在眼前的你探寻不透
铸一个你任我梦里相惜
生命的交响乐随命运的指挥棒起伏
音符嘲弄我们的结合
节拍扰乱我们的执着
间奏声明我们的迟疑
人好渺小好卑微好脆弱
天好长远好虚无好广阔
我搂抱的天空是你
你反而挣脱
另找一片温柔大地
乐声停了座旁的你却已杳然
我不知该起立鼓掌
或是
悄然落泪
’
小如、凯的初遇,本来就是为了怕峰与瑾的约会冷场,而不约而同现身。凯原是惨遭峰的‘陷害’,成了座上客;小如也是为了保护好友瑾,才挺身而出。
结果,凯跟小如也硬被拼凑成一对。该感谢峰这大媒人吗?
‘全是峰那家伙搞的鬼!和心上人约会就算了,还拉我出来淌浑水?’每当凯及小如相望无语时,他不免心中咒骂凯─千万遍也不厌倦。太可恶了┅
既然当了电灯泡,又奉命不得干涉好友的感情世界,男孩看着同样困窘、同病相怜的女孩,心里过意不去。自认口才不好的凯,唯有勉强自己开口,想使小如好过些。
“呃┅,我说小如~,你会不会无聊啊?”、“啊┅,小如,你今天看起来很可爱┅”每次都这种开场白,连凯本身听了也忍不住失笑─实在太没用罗。
少女颇能体谅凯的处境。细心、早熟的她便会主动找话题与男生对谈,虽是累了些,总算让凯觉得没有被冷落。
后来可好了─瑾、峰有情人终成眷属,抛下落单的凯及小如。由于他们不断地接触、聊天,男孩渐渐对少女产生情愫─一半是怜惜、一半是欣赏。
他喜欢小如的善良、知性、体贴、成熟。凯在女孩的面前,倒如同一位受照顾的小弟弟。
‘我似乎配不上小如。她人那么好,我是个孩子气的人,小如总是全心包容我。而我,却给不了她什么┅’欠缺自信的凯,拿不出魄力对女孩说出真心话。
男孩闷在心里,真的忍不住,只好向峰吐露∶“你认为我与小如究竟适不适合在一起呢?峰?”
峰笑着回他∶“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我这样说吧─爱情是你情我愿的。所谓‘门当户对’,通常是一种‘经济阶级’的区分,并不能阻止两人的相爱。只要你们心意互通、立场一致,就算是死神亦剥夺不了你俩的爱。爱是一切平等的,凯,别去考虑配不配的问题吧!”
“哦!”凯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他能感受到峰当前的幸福感─那与人相守的强烈契合。凯或多或少有些心动。男孩也想品尝恋情的甜美。小如,她对待凯一向很好,跟他蛮有的聊的─连男生亦发觉到自己跟她的对话亦越来越多。
峰的见解应当对吧?可是┅毫无把握的凯不时冒出一个念头∶“小如她会不会接受我呢?她┅”一成串疑问句。
再怎么胡思乱想,倒不如采取行动。眼见峰的‘成功案例’,凯终于做了决定─‘一定得向小如坦白自己的爱意’,他不愿后悔、失败也无所谓。
然后呢?该准备象征诚心的礼物送给少女吧?凯一想,峰已经送过花给瑾了,断不可以比照办理─那就了无新意罗!要别出心裁才行。男生不似峰那么浪漫,着实令凯想破头。伤脑筋。
‘有了,我干脆自制一张精致的卡片送给小如好了!’不错的主意。‘用什么素材好呢?┅’
凯翻动书桌抽屉,开始找寻以前收集、整理过的珍藏。嗯~,看到了!这个保证符合须求。
一枚暗红的羽裂叶,微弯的叶梗、细生的针刺,一缕缕赤红色的鸟羽。诗情画意。凯十分得意。
他 平渐层纸,将叶子仔细浮贴好,加工绘画一些图案,制作卡片。虽然不及峰的手法,但已是凯的极限。
撒上亮粉装饰,大致完工!男生捧高卡片,点头慰劳自己。咦~?好象缺了点什么?他端详再三,原来,凯忘了题诗!一支能感动小如的心情之歌。
写诗?有没有搞错?凯心想,‘我又不是峰─眼珠子一转,灵感就来了。天哪!从来没写过这种东西┅’不自主地愁眉苦脸起来。
甫写下‘给小如∶’这几个字,脑汁俨然凝固打结,挤榨不出诗句。男孩叼着原子笔发呆。
好吧!不做也不行。凯就这么折腾一个晚上,可终于有篇处女作成品问世∶
‘在心中刻画一个你
让我永远记得你的欢笑
我想把你留住
不在乎你能驻候多久
而是我一辈子的允诺
不善言辞的我
希望以最愚笨的方式
完整奉上我的关怀
我要呵护你
即使没有未来
我要支持你
就算无人体谅
我要热爱你
直到我烧为尘埃
’
愈读愈不对味。万一峰见着这首呕心沥血的创作,不笑到岔气、抽筋才怪!凯不禁深觉气馁、心虚。他都已尽全力了嘛!虽不满意,但只好接受罗!唉┅!
下一步,男孩打算将精心完成的卡片亲手交给小如。他最担心的是─小如会作如何反应呢?
不会被婉拒吧?
第六章、偶然,总是那样的偶然(三)─紫色之恋三部曲隔天,傍晚的公园。公园位于小如家附近,每当她下课回家的必经之地。凯一放学后,怕耽误时间,直接来到这里等她。气候阴冷,一只背着长肩带书包的影子于溜滑梯前的空地徘徊,男孩低头以足尖踢拨空的可乐铝罐。
嗯,她现身的时间应该就是这时段了吧?小如说过的。
隆冬的低温拂面而来,他手里抓紧刚刚‘护贝’好的卡片。温温的感受自卡片传达至心房,凯有些紧张、焦虑,两边颊上总是微微发烫,并无惧于冷风的威力。
这一等,就快八点了。不稳潮湿的冬天换了付脸孔,空中开始飘起细雨来。男孩实在没辙,赶快躲到树荫下,于树叶缝隙中闪闪躲躲,看看能不能少淋点雨。
他看着手表,‘那么晚了,她人还没出现。唉~,这也罢了,接着,天降甘霖为我“助兴”、“加油”!根本就是在泼我冷水嘛!莫非真是天意啊!再说,小如条件那么好,一定很多男生在追她!我看,不要自不量力吧~!’凯等得心烦意乱,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等下去?放弃?男生心里激烈挣扎中。┅
忽然,从街角拐进一个熟悉的纤长身影,是小如!她手撑青绿色的伞花快步走着。
‘是她!苦候多时,我终于等到了!’他大喜之际,心底发出狂喊,兴奋。
女孩走近,凯也挪动脚步朝她缓慢前进。因西画社社团活动而晚归的小如并没多留心周遭状况,仿佛在想心事。俟男生在她面前站定后,少女方抬起头细看是谁挡住她的去路。
小如惊讶地开口问凯∶“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为什么没带雨伞呢?雨不小耶!冬天感冒了,很麻烦的哦!”
男生不在乎地说∶“反正人懒,伞太重,不想带。”故意逞强、耍性格。
“真是的!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健康!”女孩来到他身边,替他遮雨,“对了,你特意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该不会是峰与瑾他们吵架了,峰请你过来向人家讨救兵的吧?”
凯笑得憨憨的,“不是的,是我个人的私事。我┅想把这张卡片┅送给你┅。我┅”急忙慎重地将卡片双手奉上。
“哇哦!~”她单看封面便叫着∶“好漂亮的卡片耶~!”
凯的声音不知怎么了,开始颤抖∶“这┅这是我┅我┅的一番心意,请你┅你不要嫌弃┅,请你┅收下┅”
‘咦,他平常说话不会像这样结结巴巴的。’女孩有点奇怪,‘天气还没冷成那样子吧?’
先不管了。小如详细看过卡片的设计、读完卡片内容,举眸睇望眼前的凯。他早淋个湿透,完全‘水水’的─全身是水。
‘小傻瓜!值得为了等我、再送上一张卡片作那么大的牺牲吗?
’责怪归责怪,女孩仍然深受感动,眼框微微泛红。
少女眨了下眼睛,‘唔?你亲口要说的话就这么一点点吗?看你一付呆呆的模样┅’她存心想小小捉弄他一下。
“凯,卡片是你自己做的?”
男孩拼命点头,怕女孩不相信似的。
“那┅,诗也是你亲自写的罗?”
凯相当用力地点着头。
“是哦?”她跟着点点头,搭配他的步调。
“很好。”小如看一眼手中的卡片,“谢谢你的用心,卡片真的很精致!虽然,我十分感激你的心意;可是,我妈妈提醒过我─男女学生不可以太早谈恋爱哟~!”
男生‘啊!’了一声,“不~会~吧~?”
这会儿真的‘玩完’罗!凯的脸庞立时丧失希望的光彩,意志跟着消沉下去。整个人僵住,静静不发一言。
“先别紧张~!”小如自书包里掏出绢帕,为男孩柔柔地拭去额前的雨珠,“我想,人家会这么回答我妈咪─‘没有啊!我和他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而已呀!’”
她轻吐舌尖,随即俏皮、恶作剧式的甜笑着。凯再迟钝,也看得出─又是小如故意寻他开心了。
少女适才回答的话,正是最近红透半边天的‘海鸟’洗发精广告中女主角的台词─难怪他觉得耳熟。原来┅
凯放心地朗声大笑,“你居然在吓唬我!小如。”男生明白,女孩总算愿意接纳他这块大木头啦。
“谢谢你。”他语重情长说着,“我之所以选择这片暗红的羽叶,主要是用来象征一股意象。它是凤凰的羽翼。你知道有关凤凰的典故吗?”
女孩微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曾听我爸讲述过─凤凰一族专以扑食具剧毒之小龙及蛇类维生。等到毒性蓄积过多而发作时,它们会于临终之际,纵身于烈火之中,焚烧自己,直至化作灰烬。然而,新生的凤凰却从死亡之孤寂中苏醒,再次展翅高飞,发挥更耀眼的光华!”
小如专注地看向男孩,认同般地不住顿首。
“而这红叶,代表了我的现在。当我遇见你时,就好比凤凰浴火后,生命进而获得重生、明亮!因为你,我不再迷罔、不再是过去的凯了!”
女孩轻轻说着∶“凯,恐怕┅我┅我没有那么好┅”
“不,我说你有!”男孩忘情地执握小如的手,“你是火,我生命的火。”他那清越昂扬的声音,使女孩随之心情震荡,不能平息。
她这才想起二人仍旧站在雨中,而且凯浑身湿漉漉的,应该让他回去更换干衣物。不小心着凉可就糟罗。
“凯,我送你去坐公车回去吧。”小如正经说道∶“身体健康最重要!你要是生病了,怎么跟我在一起啊?”催促着男孩赶快回去,像个小姐姐。
男生当然听话,他乐意与少女共享一支小雨伞下的亲昵。他们紧靠着,不在意步伐大小。谁也不愿贪快。
小如不经意瞄向凯的侧脸,心想∶‘凯与峰是完全不一样类型的男生。凯看来那样的纯朴、善良,执念地可爱,学不来故作的洒脱;而峰,却有时显得玩世不恭、不顾做事后果。凯的优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这样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女孩暗自轻叹,‘我早决定毕业后就出国念书;他呢,会考上国内的一流大学。距离每每考验着爱的坚贞和强韧,我们有可能安然渡过这试炼吗?’
身旁的凯没察觉到少女不安的表情。他的无忧无虑,颇令小如不知自己是否过于庸人自扰?
“再见!小如!”踏上公车的男孩朝车窗外挥手的女孩道别。
“嗯~!拜~拜~!”她笑着,手臂摆动不停∶“记得回去要洗个热水澡、并注意保暖哦!”
“晓~得~了~!”男生高兴地大声嚷道。
车上的乘客好奇地看着此对小情人。男孩不以为意。公车驶离小如眼前,她目送那班车。
一送走凯,少女往回程走去。她一边以指尖卷弄发辫,一边思索∶‘一开始便想那么多做什么嘛!假使大家谈感情时都那么爱计较未知结果的话,还有多少对情侣能存在于世上呢?’小如心头壑然开朗─就暂时保持现状罗。
雨,何时停了?少女收起了伞。不觉云层已散,远方星辰闪烁着。小如快乐地跃动脚步。回家的路,变得好短。
一切,她与他的爱情,全赌在明天。┅
可喜可贺!凯跟小如终于脱离扮演别人约会‘电灯泡’的苦日子,正式成为‘有情人’的一份子,有了自由活动的空间。然而,新的问题来了。
凯严重‘缺乏’约会经验,因此,一遇假日便不知该去哪儿好。
小如不置可否,她的整体解决方案则是─‘凯,不如你就陪我出去好罗!’。原来,放假时,少女喜欢至户外写生作画,而且均挑选风景优美、易于绘画取材的地点。
少女的巧思倒省去不少考虑、头痛的麻烦。两个人也藉机游遍大台北近郊的名胜、游乐场─罗曼蒂克不说,更不必花费大钱。
于是,外双溪的无垠芒草,随风摇曳、掀开漫地波涛,他们携手鸟瞰;阳明山的花季,无论赏樱、看杜鹃,都别有一番雅致与情调,小如悉心描摹于水彩画中─那人影、花香;乌来、坪林的小溪清流,男生、女孩尽情将晶莹剔透的水珠拨向天际,让欢笑声永世留传于溪石的纹路上。
有了小如,凯的生活煞时充实饱足了起来。他本是专心在功课上的人,一旦交到贴心的女朋友后,课业难免会耽误了。女孩固然活泼外向,但也会督促凯要多加用功看书,不可以偏废。
不过,小如劝是劝了,凯偶尔耍耍赖,总黏着少女不放。女孩富耐心地想说服他,不是每次都奏效。她也只能笑一笑,不强迫凯。
“我说过,凯,我高中读完后,计划想出国深造,多感泄外国的艺术气息。我想,美国纽约是国际级的大都市,如果可以的话┅”少女尽情倾吐着心里的梦想。
男生打断她∶“小如,我并不希望你离开我。再者,国内艺术类的相关科系那么多,何须舍近求远呢?好,就算你已经独自一人飘洋过海到美国─首先,语言和风俗习惯的适应克服就是个大问题;接着,经济问题,为了学费和生活支出,你得打工,而纽约的消费指数又高;最后,纽约的治安并不理想,东方女孩子只身在外很危险。徜若真的成行,我一定十分担心你。”
“凯,你未免把人家想象得太柔弱无能了!”小如不服气,“我有追求理想、自由的权利,你的限制让我根本没法呼吸!”
“不,小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关心你~,如此而已。”
他说得委屈。小孩子脾气,有点倔。
少女摇头,“我了解。我能够体谅你的本意,那我们以后再谈好罗!”她暂且不拿这话题刺激凯,尽量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之后,大学联招考完放榜,凯不幸名落孙山,大出老师及父母的意料之外。即使小如如何劝解、抚慰,却怎么也解不开男孩的心结。
失败者的悲哀与难堪。更无颜见江东父老。
“那┅,凯,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呢?”她皱锁双眉看着脸皮松垮、意气消沈的男友,“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坐在书桌前自怨自艾吧?”
男生没好气回着∶“还能怎么办?当然唯有重考一途了。”
“恩!这就对了!我明天陪你去南阳街找补习班报名。所谓‘卷土重来未可知’嘛!放心,你会成功的!”少女鼓舞着凯的决心。
当峰知晓凯的‘惊人’联考成绩后,马上打电话给凯∶“我说~,凯,我们还真是有默契啊!你看,我留级、你落榜,运气都一样背!天底下竟有那么巧的事!所以,想开点,你处境再怎么差,想想我这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吧!”既是调侃,亦是种反向‘激励’。
“峰,你安慰人的方式还挺特殊的。别人专拣好听的讲,你偏挑刺耳的送。虽然受用,也令我心痛好久。多谢你的苦口良药,我必定牢牢记住。”凯一脸苦笑,被老朋友消遣惯了。
反正是哥俩好嘛。峰及凯各奋斗各的。
凯专心准备重考,时间都投注于补习,还是补习。自然,跟小如共处相聚的时刻骤然缩水─仅馀星期例假日了。他们必需学习、忍受孤独的煎熬。
少女也快告别高中学生生活了,学业上的负担加重许多。尤其她主负责‘毕业美展’的策划制作,亦须赶绘自己的毕业作品,经常忙至夜深仍不得就寝安眠。但她不忘为他加油打气。
小如扛着沉重压力、凯则因重考之故,满腹怨气。何况两人不能常见面,彼此心事重重,却又开不了口─封闭了心,不去说明。
“你究竟在忙什么?最近连打电话也找不到你?”男孩为自己抱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凯,我的生活中不只有你,我也要为自己过啊!”少女抗议了∶“我正在筹备校内毕业美工联展的事宜,往往弄到三更半夜!我都快不喘过气来了!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累!”
凯心生烦闷,索性一句话不说,两人闹得很僵。
‘他还是长不大,为什么非得强行留住我的人?我不能一直守候着他。’小如实在觉得心力交瘁,自问如此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
对,他已不懂得感激─视女孩所做的为必然、当然。
爱,不是施舍;更不是耶诞礼物。
凯既然只顾虑自己。那,她呢?为何不能?
诚然,她无法那么自私。为了两人好,小如心里头酝酿起未来的生涯规划─准备把梦想化作实际行动。┅
<第三部曲>─瑾的结婚进行曲
‘纯洁装缀于一袭飘曳的白纱
你我的新娘
如此眩目如此荣耀
众人的赞叹与祝福
雀跃地凝聚成你胸前的猫眼石
闪亮却是我的泪珠
我无声隐身在宾客间
旁观压抑不住抽噎的肩头
流动的悲伤难以摆脱
婚礼进行中
节拍不断提醒
新郎不是我
不会是我
’
那天晚上,小如特地约他在家附近的公园见面。仍是个霏雨纷飞的夜晚。一样的景物,两样的心情。
男孩早预作心理准备。该发生的,总免不了。他强作平静地走近女孩,看着她。
瞳眸含泪的少女似乎等了一阵子,“你来了?凯,我找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个重大的决定。”
“你说吧,小如。我大概可以猜知一二。”凯的眼帘一片模糊。
他宁可相信,那是雨水。
女孩兀自显露笑容,很不自然∶“我已经决定去美国深造了。‘如果’在我登机前,你会来机场送行吗?”她要答案、感情的结局。
“我不会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明快的回答。有点残忍。
小如声音颤动∶“我想也是。”她放弃了。
他们静默好一会。只是深深望看对方。
“那么┅,凯,我们就此分手了吧!”她考虑再三的话冲口而出,“给我们彼此最大的空间!”
男生痛苦地点头,“假使这样对你最好,我没有意见。”迟来的慷慨,再也栓不住小如想飞的心。
“再见了。┅”“再见┅”不多说什么。
伤怀的潇脱。爱情的无奈。青春。
那年,一九九○年。愁怅的春季。
同年夏季,凯考上台南成大统计系、峰则进入台中东海经济系。
而小如同时也动身前往美国,去圆她的梦、瑾成为社会新鲜人┅或许,他不该有那么强的占有欲、不应逼迫女孩顺从他的意志、不能表现得太无男子气概、斤斤计较于琐事。比较式的爱情往往落得竞标喊价,反而容易成为情场的遗珠之憾。
凯大可以等侯小如学成归国─可是,他没有。男孩失去抉择的勇气,忽略女孩对他的意义。那不该是单向的拥有,而是相互的尊重。
年轻、莽撞的爱,徒然布下悔恨的因子,结出苦涩的果实。
追今抚昔。回想过去的凯不经意叹了口气,‘太多事一逝去,便再也无法重来。如果,当初我不是那样对待小如的话┅,以后的日子绝不至于暗澹无光┅’
恨。只恨自己过于怯懦。放了手,唤不回远逝的爱。
开学后,凯就一直住校,不愿轻言北上台北,怕触景伤情─一处他不想涉足的心灵角落。男孩不再活跃,甘心蛰伏于阴暗中,独自懊悔着错误决定、缅怀闪亮的岁月,沉沦于失落之中。
台南与台中有段距离,凯几乎过着‘与世隔绝’、‘不与人争’
的隐居生活,他尽量不跟峰联络。男孩辗转听说─在东海的峰依然锋头最健、且活动力强,因此,也不必再吵他。
某天,凯突然接到瑾来的电话。
“凯,你近来有见到峰吗?他很少回台北看我了┅”少女非常不满意峰,“峰心里在想什么啊?”
“我明白,我会帮你好好说说峰的。你放心。”他极力劝抚瑾不悦的情绪。
于是,凯不得不抓起话筒打电话找峰∶“峰,你在做什么啊?怎么会忙到没空回去陪瑾呢?大小姐她可不开心罗!你对她要多用点心才行!”
“没办法啊!我现在兼任好几个社团的社长、副社长,光是办活动就使我分身乏术了!人只有一个,你总不能把我拆解成七、八个部份,单拿双腿去陪瑾啊?”峰也实感对不起瑾。
小如不在,凯只好充当峰和瑾间的调解人、缓冲剂。夹心饼干的各式滋味。
一九九一年冬天。下雨的午后。峰远赴台南采望凯。
峰劈头就说∶“我与瑾的一切都成过去了。凯。”
“你~”凯不敢置信,“你是在唬我的吧?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我不相信。”变化未免太快了。
“原因很单纯。”峰冷静回道∶“因为我没时间陪她,所以,瑾的同事便乘机掳获到她的芳心。”
凯叫着∶“怎么可能?瑾应该不是那种人啊!”
“感情这种事,没有所谓‘应该’或‘不应该’的。”峰叹着气,“这是上天注定好的。她需要人陪伴时,我却没能如她所愿,不就有人会来取而代之吗?她不提分手才怪!我不怨她。”
说起来,事情已有预兆。九月,峰抽空到台北看瑾。他才踏进瑾的房门,便看见床头放了只新买的史努比狗娃娃。
男孩假装不动声色问她∶“是谁那么好?还送你大玩具狗。”
“没有啦!只是一位同事送我的生日礼物。”她的言辞闪烁。
峰觉得事有蹊跷。却不方便再追问。
事隔不到二个月,瑾果真主动要求分手。
“为什么?”峰只说了这一句。他自认亏欠女孩太多太多。
“你根本不再关心我!当我在公司受尽委屈时,不是找不到你人;就算找着了,你也随便劝我几句而已,敷衍我罢了!你不是看见我房里的那具狗娃娃吗?那是一名男同事送的。我之所以想与你分开,我承认─就是为了他!”
“我有困难时,他帮我解决、甚至不惜担负不少责任;他能体贴我、听我诉苦。这些是你以前常做的事,现在呢?上一次人家受了闷气,你又不见人,他就陪我散心散了一个晚上。”
“上上星期,他终于告诉我─‘他喜欢我’、问我肯不肯让他追求?我反复思考,答应了他的请求。我跟他的感情成长得稳健踏实,我很满足。我只希望,你能放开我。”瑾竟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峰沉默一会,点头同意,“好。”哀伤而诚恳。
纵有万般不舍。他确信,瑾的心,留不住了。峰爱着瑾,很深很深。他不能做到既有的承诺,无法时时照顾她;瑾痛苦地做下选择,并秉持互相尊重的原则,知会了峰─男孩哪敢有异议?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非得厮守终老。峰只求瑾能过得比他好。┅八个月后,凯原以为峰已走出这难堪的悲痛。万万没料到,峰的痴情照样逼迫自己走上绝路!
凯不知道还能想些什么。拾回暂停的脚步,通往瑾婚礼宴客厅的阶梯总会走完的。男生定下心,抬起足跟,向上爬。
‘既然是瑾的喜宴,小如绝对没有理由不出席。万一我看见她们,能装作不在意?还是虚情假意地应酬一番呢?’男孩不晓得该如何面对瑾与小如。
他走至收礼处,自口袋中掏出二只红包、递交给招待,再于签名绸布上签下男生和峰的名字,另一名内场招待便引导凯到新娘朋友区就座。男孩清楚环视全场,状况一目了然。┅
结婚进行曲前奏传遍会场,新郎牵持着瑾由入口慢慢走进会场。
可爱的小花僮拉挽新娘礼服的裙裾,亦步亦趋跟着。伴郎与瑾随伴在侧。所有的布置、排场,全为了烘托出新娘的娇媚。
新娘拉炮声大作,彩纸四溅;掌声、祝贺声淹没了背景配乐。在凯的眼中,他只是一具布景─最重要的,他是要来完成峰托付的遗愿。其馀的,不算什么。
看到伴娘了,果真是小如,她的美并不逊于今天的要角。凯不禁看得痴了、出神了。
‘要是峰结婚了,伴郎的人选非我莫属;当然瑾的婚礼,自会找小如作伴娘。分手三年了,小如和我都没变、峰跟瑾也没变,变的是又是什么呢?’男孩摇摇头,往事不就是如尘、如风吗?
典礼进程正常进行,很快便开始宴客,菜肴一一端上各桌桌面。
他懒得与邻座客人搭讪、聊天,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凯只想当面见到瑾,说出峰最终的祝福。
‘这是我为峰扮演的一出戏。但愿我们间的默契、义气,能让我支撑到最后一刻。’他要信守承诺。
凯听着周遭宾客的谈论─什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话,男孩不免内心一阵冷笑。
‘这二人根本不配!新郎哪比得过新娘的条件!相处还不满一年,又何尝明白何谓真情挚爱?’他颇为峰觉得不值。
新娘退场换完礼服,就陪同新郎一块逐桌敬酒。他们走至凯所坐的来宾桌。这一刻终于来了!
一桌客人纷纷站起。新人们先与其他人客套几句话,瑾留意到凯,看向他,等着男生开口。
凯稳定好心情,“瑾,祝你幸福。我匆匆从台南赶上来,因此也带什么贵重的礼物。你晓得我是滴酒不沾的─在此,就以我手中的这杯玫瑰红,聊以代表我一番心意。祝两位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永浴爱河、早生贵子!”没想到,他竟能编出一大篇台词。
新郎礼貌性地回答∶“谢谢!”
瑾环视该桌来客,犹疑地说∶“凯,你的另一半呢?怎么┅怎么┅人没来?”
她非常聪明,用迂回的方式─以‘另一半’来称呼峰,避免掉不必要的尴尬。凯心里明白,也不便点破。
“哦,‘她’临时有事,先告辞了。不过,她交代过我─要衷心祝福你。‘她’真的很好,没事的。”他撒了个善意的大谎,“瑾,新郎人不错哦!”
新郎谢过宾客后,牵着瑾去敬别桌的客人。凯松了口气。
‘拿峰和新郎相比较,前者也只是多了份安定的工作罢了。瑾,你会因此过得幸福吗?为什么不肯多给峰机会?何况,你到底嫁给谁会比较幸福,没人知道、更没机会比较了。上天实在太不公平了!社会越进步,真情反而离得更远!’凯坐了下来,既而一想∶‘不对啊~!难道┅,峰是不愿留下机会让瑾反悔吗?’
半小时后,宴会散场了。男孩跟着离席的宾客朝出口前进。他达成峰的心愿,凯没有什么遗憾。天黑得很,他打算坐公车至松山车站,搭火车回台南。
站在人行穿越道旁,他正预备过马路。毫无挂念了。
“等一下!凯~!”那个曾经令他令心动、也曾令他心碎的声音留住了凯的脚步。
他回过身,凝望眼前的女孩。小如,她脸颊的酒涡仍在,笑起来依旧那么甜蜜。
“小如,好几年不见了。你何时回台湾的?”
她甩甩长发,拨弄一下∶“一年半前吧。现在我从事广告设计的工作,过得还不错。那你和峰呢?”
他隐瞒实情,“我和他还不是老样子?学生嘛!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只要你和瑾能够快乐,我们就安心多了。”
一看到小如,过往的情事便不自主地一幕幕浮现,两人沉默半天。凯想起自己还得赶公车,更不想久留。今天已经够伤感的。
“我得走了。不然回台南就会太晚了。”
“让我送你去搭公车吧。”
“不了,不好意思麻烦你。再者,你忙了一天,该早点回去休息才对。”凯委婉拒绝小如的好意。
转身要走时,凯猛然想起些话要对小如说,但吞吞吐吐好一会,话仍是没说出口。只有干涩的‘再~见~’,由他唇间蹦出。
‘当年没来得及开口。如今,算了吧~!’凯幽幽想着。
还是绿灯。峰要赶时间,顾不了那么多。互道珍重后,他头也不回地向马路对面快走,没太注意交通状况。
一辆左转公车急驶而来,笔直朝凯行走的路线正面冲去!
“不!凯~!有车子!小心!”小如惊声尖叫,想引起男生的注意。
男孩甫一抬头,却为时已晚!公车撞弹他的躯体,凯飞至另一侧的路旁,重重摔下!鲜血立即布满他的脸庞。
小如哭着奔跑过来,吃力地扶起他的上半身,“凯~!凯~!你振作一点!凯~!”她抚顺他额上的发丝,忧伤地看着他。俊秀的脸因剧烈撞击而泄上斑斑血渍─这曾令她全心热爱过、魂牵梦萦的人。
女孩向着四周围观的人群叫着∶“救护车!麻烦一下!有谁去叫救护车!快~啊~!”激动地紧紧抱住凯。
她的眼泪唤回凯的意识。男生无力地睁开双眼,唯有眼神依稀存着往日光采,“小┅如┅,没用的。我已经不行了┅。能死在你的怀里,我也算不枉今生┅!对了,我胸前口袋里有封信,是我与峰的约定,你看了,便会明白的┅。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小如,我守约了。峰他没骗我─‘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只愿来世再续我们四个人未尽的情缘┅”他咳出一口血。
“别再说了!凯!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她握住凯的左手。
“我┅要┅说┅。小如,你还是那么漂亮、迷人。我很开心。”
“凯!你真不听话!”女孩热泪盈眶,不断摇着头。
“有些话刚才本来想说的,却在我口中吞了回去。过去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不懂得疼惜象你那么好的女孩!你要离开,我却不曾挽留你!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懊悔?”
“凯,你静静休息一下。等你康复以后,你想说多久,我就听多久。好不好?”她哄着伤重已极的男孩。
男孩虚弱地笑了笑,看在小如眼里,虽是身受重创,依然那么洒脱磊落。她认识的凯。
他深吸口气,“小如,你没变,仍然那样宠我。当你看完那封信,你会明白的─那些我们一同拥抱的记忆。我相信、我始终相信─最爱瑾的人是峰,而┅我最爱的人┅还┅是┅你┅!”
男生阖上两眼,永远沈眠了。系结他与小如的手,也松开了。
“不!不!凯~!”小如痛哭,大力摇撼着男孩。微温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不~要~!我不要┅”女孩放纵的哭声,在熙攘的忠孝东路上泛开悲苦的涟漪┅
‘太多话 来不及说
太多事 来不及做
今生无缘 陪伴你
来世再续 只爱你
别离的雨声 断续飘扬于耳际
伫立雨中的你 永远拓印于脑海里
手捧的鲜花无法再献给你
此生的真爱将无尽地保留给你
别矣吾爱
’
<片尾曲>再生缘
翌晨,瑾与丈夫共进早餐,相依偎着,沉浸在新婚燕尔的甜美之中。
“瑾,快听好!有则社会新闻报导说∶昨天晚上忠孝东路上发生一起公车撞死行人的意外车祸,肇事司机依超速、业务过失致死罪移送法办!受害人听说很年轻,真可怜!而且出事地点离我们请客的地方很近。你猜,他会不会是当时的客人哪?”男人说着。
“让我看看,不会那么凑巧吧?”妻子抢下报纸,一不小心将三明治的蕃茄酱滴淋在车祸消息附近的版面。“惨了,还好只滴到一部份。可是,死者的姓名、年龄全被遮盖掉了!”
她将目光飘至隔壁一则新闻上,除了‘年轻男子为爱疯狂自杀’
的耸动标题外,其馀泄上一片红。本来是峰的死讯。
“真是的!现在闹自杀的人越来越多!搞不懂那些人在想什么?
”瑾唠念了一句,放下报纸,自顾自地吃早餐。┅
此时的小如,才读完峰留给凯的书信。她打开窗户,欢迎清晨阳光射入。峰和凯的脸似乎正在远方同时对她微笑着呢。
‘你们两个哦~,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仍是如此。也许,很多事情,我与瑾不可能了解透彻,象是你们的感情观。┅’她拭去将落的泪水,‘你们如同大顽童一般,笑嘻嘻地走进我们的生命,反倒留下多少思念给我?我答应你们,不会告诉瑾真相的┅’
次年五月中旬,瑾喜获麟儿,而且还是对双胞胎。丈夫兴奋地通知友人、昭告天下,小如当然不例外。她一得知喜讯,便赶到国泰医院,当面献上一束紫玫瑰给初为人母的瑾。
紫玫瑰早已成为瑾最爱的花。
瑾以两臂怀抱着婴孩,身为母亲的骄傲是无庸置疑的。小如插好花束后,贴近瑾以看清这对婴儿的面容。
“耶?真好玩!这对小小的可爱兄弟这么快就学会手牵手啦?感情还不错哦!”小如惊奇说着。
瑾笑了笑∶“够特别吧?”
两名小婴儿看见小如,笑得十分开心,一点都不怕生。小如看了一阵子,突然心念一动!
他们的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呢?┅
有了!是峰和凯!除非┅
“瑾,二个小婴孩都很漂亮哦!尤其是眼睛部份。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眼睛像谁?”小如盯住他俩不放。
母亲得意地说道∶“那还用问?当然象我 大眼睛罗!如果遗传到我老公的,那我会找他算帐!”
小如笑了出来,“你还真有自信耶!”
“还有一件事。我老公找了命理馆的大师算过─我们的宝贝儿子要认一个干妈,这样他们才好长大、健康。我想,就是你了,小如。
别人的话,我还不依呢!你就答应了吧?”
小如点了点头,“当然好!”她伸出柔纤的手指逗玩小婴儿们的小手。
‘凯、峰,看来你们又重新降临到世间罗!真是言出必行哟。’
女孩想起浴火凤凰的典故,‘我想,故事还没结束哦┅’
窗边的紫玫瑰默默滴下清晨残存的露水┅
第六章完,第一部结束
<跋>
此系列故事第一部终于结束。在此感谢提供真实故事给本人的网友们∶小雅、芷晴、孔慈、晚林、阿仁及Panther,没有你们的帮忙,本文是无法完成的!
再来,便是感激曾来信或口头鼓励、支持本人创作的网友及朋友们。各位的激励就是我创作的动力和泉源,在此一并致谢!由于人数众多,不便一一胪列,敬请见谅!读者永远是创作者的老师与好友!
不知道您读完这六章故事有什么感想?是否寻找到您想要有关爱情的解答?不论是什么,我想,您一定能为您所困惑的,找出一条康庄大道的。
如果,您有任何意见、建议、指正,都欢迎您写电子邮件给本人。当然,假使您有真实的爱情故事,想要让我写成文本以兹纪念、并作为本系列文章第二部的话,亦十分欢迎。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筑梦人完稿于
民国八十九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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